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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妖刀记前传)

avday
2024-05-09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希望您高抬贵手点一下右上角的举手之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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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河图出版
2019年跨年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新年快乐」,因为一直在写稿;如今,疯狂
赶稿的成果已经出来了。《鱼龙舞》第一卷的回目丶书介,下周就会跟大家见面,
封面大概是周末吧?会稍晚一些。长期跟妖刀合作的cait大人,因为档期之故没
有办法配合,因此在外传的部份,我们请到了三色坊的黑青郎君老师来执笔,和
我们一起来建构妖刀的世界。
三色坊的威名相信不用多说,连我都是看着《聊斋夜画》跟《轶闻》系列长
大的呢!(互相伤害)黑青大人是同人界丶成漫界的超级大手,去年进攻日本商
业志更是成绩斐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为妖刀绘制封面内彩,令人感动到五体投
地(跪)目前画好的前两卷,我只能说是「棒透了」,请大家千万不要错过~
目录
【第一折将门虎女,金貂酒易】【第二折迨其扑朔,谓我迷离】【第三折当
道狼现,馈子身皮】【第四折鳞罡击淬,玉体酥莹】【第五折牵肠萦心,蒙柳丝
密】【第六折元恶诛鉴,虎兕来兮】【第七折擎山何转,有合玉泥】【第八折磔
以臞瘦,刑汝刻轹】
贝云瑚
年龄:17岁身高:160 公分三围:B90cm (G )、W59cm 、H85cm 出身:指
剑奇宫?幽明峪
章尾郡龙方氏
师承:「影魔」冰无叶武学:九转明玉功、通天指剑兵器:冰云剑、柳叶匕、
指掌江山(蛾眉刺)
名义上是鳞族六姓之一的章尾郡龙方家的千金,其真实身份,乃奇宫幽明峪
「影魔」冰无叶的侍女——拥有「无垢天女」之称、男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女人。
本许给龙方家长房的幼子为妾,丈夫不幸于成亲前病逝,因美貌被族长收为义女。
在幽明峪时以「瑚色」为名,极受宠爱。
独孤寂
年龄:28岁身高:172 公分外号:「帝陵祀者」身份:碧蟾朝镇东将军独孤
执明第十七子白马朝一等冠军侯、大司马、骠骑将军,兼领禁军十六卫因造反获
罪,剥夺印玺封赐,囚于剑冢出身:东海道独孤阀武学:败中求剑、元恶真功、
断魔斧鑕、云海苍茫诀、八表游龙剑、神玺金印掌、攀附相思刀、驼铃飞斩等东
军将领绝学若干兵器:玄铁瑚金鍊、指掌江山(蛾眉刺)
诗号:刑冲克破无从来,岁运相并俱成灾,束命七杀伤为病;十方授印,天
子绝龙在玉台!
独孤寂一生都望着同一个人的背影,是幸运,也是所有不幸的根源。从十三
岁领兵杀上蟠龙关救兄长起,这位人们口中的「十七爷」便以骁勇善战、胆大妄
为的形象脍炙人口,是白马朝开国皇帝独孤弋最宠爱的弟弟,直到他突然造反,
兵败囚于剑冢后山为止……
独无年
年龄:45岁身高:182 公分出身:指剑奇宫?飞雨峰外号:「匣剑天魔」武
学:不堪闻剑、夺舍大法
通天剑臂、紫臂金章剑开天
无向雨敕、灞西风雨正潇潇
持有:犀紫罍金臂身分:飞雨峰一脉紫绶首席诗号:潜夫适井闾,酒蚁浸金
章,匣剑非求试,吹毛恐尔伤!
若无「四灵之首」应无用,独无年可说是奇宫百年来仅见的奇才,在同辈中
亦率先成名,魏无音、褚无明等皆瞠乎其后。少年时其右膀遭异质所侵,得到罕
世难见的「犀紫罍金臂」,独无年未曾自满,费尽心思终能驾驭,欲继失踪的应
无用后统领奇宫,再现鳞族荣光——
【指掌江山】
◎所属势力:独孤阀、白马王朝◎持有者:独孤弋、独孤寂、贝云瑚◎对应
武学:无◎关于这对蛾眉刺:白马王朝肇建,四方来朝,贡品中有一块瓜实大小
的珊瑚金,堪称罕世奇珍。珊瑚金并非产自海底,据说它最幽微细小的组成结构
形似珊瑚骨骼,拥有绝佳的韧性,因此得名;由于肉眼无法看见所谓的精金结构,
无法验证其真假,此为铸炼行中故老相传。
珊瑚金不知产地,无法开采,数量极少,有人说产自天镜原,也有说是天佛
或龙皇所遗,是用掉一点便少一点、无法追添的希罕材质,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少量添加于钢铁中炼成合金,能大幅增加成品的韧性,方法仅有少数火工门派知
悉。
白马朝的开国皇帝独孤弋,命巧匠取出这块贡品珊瑚金的最精华、人称「金
母」的部分,打造成为一对蛾眉刺,命名为「指掌江山」,将其中一柄送给最疼
爱的幺弟独孤寂。这块珊瑚金其余部分,最后被打造成锁禁独孤寂的玄铁瑚金鍊,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第一卷血沉金甲
【内容简介】
破落将门,美貌孤女,梁燕贞赌上濮阴梁侯府的前程,决定接受密使所托,
为朝廷运镖,跨越大半个帝国,欲从央土押送东海道,殊不知已踏上一趟无法回
头的破灭之旅……
西山毛族与东海鳞族乃千年世仇。将毛族质子送上鳞族圣地指剑奇宫,或力
阻此事发生,在东西两方各自掀起滔天巨浪;究竟还要流多少鲜血,这场无解之
争才能落幕?
【封面人物:贝云瑚】
2019年1月河图出版
2019年跨年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新年快乐」,因为一直在写稿;如今,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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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办法配合,因此在外传的部份,我们请到了三色坊的黑青郎君老师来执笔,和
我们一起来建构妖刀的世界。
三色坊的威名相信不用多说,连我都是看着《聊斋夜画》跟《轶闻》系列长
大的呢!(互相伤害)黑青大人是同人界丶成漫界的超级大手,去年进攻日本商
业志更是成绩斐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为妖刀绘制封面内彩,令人感动到五体投
地(跪)目前画好的前两卷,我只能说是「棒透了」,请大家千万不要错过~
目录
【第一折将门虎女,金貂酒易】【第二折迨其扑朔,谓我迷离】【第三折当
道狼现,馈子身皮】【第四折鳞罡击淬,玉体酥莹】【第五折牵肠萦心,蒙柳丝
密】【第六折元恶诛鉴,虎兕来兮】【第七折擎山何转,有合玉泥】【第八折磔
以臞瘦,刑汝刻轹】
贝云瑚
年龄:17岁身高:160 公分三围:B90cm (G )、W59cm 、H85cm 出身:指
剑奇宫?幽明峪
章尾郡龙方氏
师承:「影魔」冰无叶武学:九转明玉功、通天指剑兵器:冰云剑、柳叶匕、
指掌江山(蛾眉刺)
名义上是鳞族六姓之一的章尾郡龙方家的千金,其真实身份,乃奇宫幽明峪
「影魔」冰无叶的侍女——拥有「无垢天女」之称、男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女人。
本许给龙方家长房的幼子为妾,丈夫不幸于成亲前病逝,因美貌被族长收为义女。
在幽明峪时以「瑚色」为名,极受宠爱。
独孤寂
年龄:28岁身高:172 公分外号:「帝陵祀者」身份:碧蟾朝镇东将军独孤
执明第十七子白马朝一等冠军侯、大司马、骠骑将军,兼领禁军十六卫因造反获
罪,剥夺印玺封赐,囚于剑冢出身:东海道独孤阀武学:败中求剑、元恶真功、
断魔斧鑕、云海苍茫诀、八表游龙剑、神玺金印掌、攀附相思刀、驼铃飞斩等东
军将领绝学若干兵器:玄铁瑚金鍊、指掌江山(蛾眉刺)
诗号:刑冲克破无从来,岁运相并俱成灾,束命七杀伤为病;十方授印,天
子绝龙在玉台!
独孤寂一生都望着同一个人的背影,是幸运,也是所有不幸的根源。从十三
岁领兵杀上蟠龙关救兄长起,这位人们口中的「十七爷」便以骁勇善战、胆大妄
为的形象脍炙人口,是白马朝开国皇帝独孤弋最宠爱的弟弟,直到他突然造反,
兵败囚于剑冢后山为止……
独无年
年龄:45岁身高:182 公分出身:指剑奇宫?飞雨峰外号:「匣剑天魔」武
学:不堪闻剑、夺舍大法
通天剑臂、紫臂金章剑开天
无向雨敕、灞西风雨正潇潇
持有:犀紫罍金臂身分:飞雨峰一脉紫绶首席诗号:潜夫适井闾,酒蚁浸金
章,匣剑非求试,吹毛恐尔伤!
若无「四灵之首」应无用,独无年可说是奇宫百年来仅见的奇才,在同辈中
亦率先成名,魏无音、褚无明等皆瞠乎其后。少年时其右膀遭异质所侵,得到罕
世难见的「犀紫罍金臂」,独无年未曾自满,费尽心思终能驾驭,欲继失踪的应
无用后统领奇宫,再现鳞族荣光——
【指掌江山】
◎所属势力:独孤阀、白马王朝◎持有者:独孤弋、独孤寂、贝云瑚◎对应
武学:无◎关于这对蛾眉刺:白马王朝肇建,四方来朝,贡品中有一块瓜实大小
的珊瑚金,堪称罕世奇珍。珊瑚金并非产自海底,据说它最幽微细小的组成结构
形似珊瑚骨骼,拥有绝佳的韧性,因此得名;由于肉眼无法看见所谓的精金结构,
无法验证其真假,此为铸炼行中故老相传。
珊瑚金不知产地,无法开采,数量极少,有人说产自天镜原,也有说是天佛
或龙皇所遗,是用掉一点便少一点、无法追添的希罕材质,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少量添加于钢铁中炼成合金,能大幅增加成品的韧性,方法仅有少数火工门派知
悉。
白马朝的开国皇帝独孤弋,命巧匠取出这块贡品珊瑚金的最精华、人称「金
母」的部分,打造成为一对蛾眉刺,命名为「指掌江山」,将其中一柄送给最疼
爱的幺弟独孤寂。这块珊瑚金其余部分,最后被打造成锁禁独孤寂的玄铁瑚金鍊,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第一卷血沉金甲
【内容简介】
破落将门,美貌孤女,梁燕贞赌上濮阴梁侯府的前程,决定接受密使所托,
为朝廷运镖,跨越大半个帝国,欲从央土押送东海道,殊不知已踏上一趟无法回
头的破灭之旅……
西山毛族与东海鳞族乃千年世仇。将毛族质子送上鳞族圣地指剑奇宫,或力
阻此事发生,在东西两方各自掀起滔天巨浪;究竟还要流多少鲜血,这场无解之
争才能落幕?
【封面人物:贝云瑚】
第一卷 血沉金甲
第一折 将门虎女 金貂酒易
山与山的缝隙间,树向上伸展着身臂,肆无忌惮地,彷佛要把居间的一线灰
天攫下,撕成一绺一绺。难怪天空越见狭仄。她本以为是两侧峭壁弯下了腰,这
才发现是树影攀了天下来,呼号着越扯越近。
天上的云本该是轻飘飘的,如柳絮或缫丝一般的物事吧?就算穿过身子也不
会有感觉。这么说来,她也可能正奔驰在坠地的云流里。被树爪筛碎的云影们,
会不会发出凄厉的哭喊?
然后她便听见异兽咆哮般的低吼。本以为是骏马嘶鸣,直到胸膛爆出擂鼓似
的轰击,才意识到那可怕的声音来自自己。
救……救命……救我……我不想……不要……
由两边包卷下来的树影岩壁,几乎吞噬了所有的光,只留下前方小小一点亮。
女郎没有屈从于逃出生天的想望,下意识地抗拒不断变大的光点,彷佛已知那不
是出口,而是尽头。
小姐……别……快停下……
纵马跃入白光的瞬间,声音像被隔绝于极远处。梁燕贞抬头见一堵平削如镜、
直直插入云里的断崖,上头以她不应认得的古籀阴刻着「绝蛊峰」三字,每一笔
比大腿还粗,凿入岩壁的字迹凹处溢着血一般的朱漆,怵目惊心。
视界忽然歪斜。在摔进厚厚的腐土之前,她看见树海中涌出的南方士兵,弯
翘的靴尖以及龟壳似的藤编玄甲充满异域风情,是她在梦境外从不曾见。
啪的一响,视野定于土上一隅,除了靴子什么也看不到。乌浓的液涨逐渐漫
过眼角,涂得余光里一片漆黑。
这靴异常好认。
厚衲宽楦,上覆甲片,靴尖是眦目露齿的鎏金狮面,威风凛凛,衬与同样款
式的黄金锁子甲,直是天神下凡。阿爹答应了她,等她能使丈三马槊,也给她做
双一模一样的。
「小姐……小姐快停下!」梁燕贞回过神,几乎被狂奔的坐骑抛下鞍,猎猎
的风像钢刀一样,刮得她面颊生疼,遑论睁眼。总算女郎训练有素,弃缰伏低,
抱紧马颈,才没被劲风迎面掀翻落马。
战马是极具灵性的动物,不会服从反覆的主人。
骑军冲锋时,速度须稳稳催加,如此即未蒙眼,战马也不会畏惧敌势,将坚
定地冲进刀戟林立,抑或同样低着头冲来的骑兵阵中,撕开敌人的攻击防御。
在全速冲刺下勒缰,会使战马无所适从,轻则人立,重则折腿,梁燕贞从六
岁踏镫那天起,就被教导断不可如此。
顺风回头,见家将正在远方奋力追赶,谁也没料到小姐忽然纵马,或以为是
有意为之,想独自透透气之类,待发现女郎恍惚摇摆,已追之不及。载运辎重的
八辆大车被远远抛在后头,说不定都还没驶出那片林子。
梁燕贞很难不生自己的气。她这一进密林便生邪怔的毛病已有几年,从父亲
死后便如此,倒也不是每回见着树木都来,尚能瞒着手底下人,一贯没出过什么
事。
此番东行,她刻意避免入山,便拣了小路,亦循缓丘平原走,决计不走夜路。
要不是今儿贪程,径直穿越那片蓊郁深林,应不致招此祸端。
马性一狂,就只能等它跑累了停下,若遇阻碍,是可能一头撞上的。此诚最
最危险处,不能由着畜生摆弄。
梁燕贞正试图捞起缰绳,后方一骑穿出,左突右窜绕过挡路的家将们,宛若
流水行云。马背上的骑士离鞍,几乎是站在镫上,个子娇小,裙摆猎猎呼啸,虽
作旅装,也能看得出是婢女服色。
梁燕贞不知小婢竟有此骑术,魂飞魄散:「阿……阿雪莫来!太危险了……
退下!」嘶薄的嗓音未落,被唤作「阿雪」的少女追至后方,相隔数丈,小小的
脸蛋在尘浪间却不避仰,眼睛眯成两弯,全神贯注,稚气未脱的秀美容颜竟有几
分英锐。梁燕贞瞧得忘了喝阻,不觉有些怔傻。
阿雪继续催缰,眨眼已从马臀后追上来,两骑渐渐并驰。考虑到阿雪年幼,
梁燕贞特别挑了头温驯的小牝马,不过此际阿雪所跨,与女郎鞍下的望州骏马一
般高大,应是原本系于车后的备马,非是阿雪原本那匹。
竞逐乃马性,两骑一前一后,往往全力冲刺,并驾却未必如此。阿雪口中吁
吁有声,巧妙放慢速度,落后约半个马首,片刻梁燕贞的爱马「乌雪」跟着稍慢,
两马再度并头,阿雪又落后些许……乌雪渐渐慢下,吐息越见粗浓。
马无长性,阿雪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乌雪的缰绳,隔鞍递去:「……姊姊!」
声音甚是清脆。
梁燕贞接过缰来,「吁」的一声撮唇,熟练地安抚乌雪,放慢速度点鞍打浪,
以免伤了马力;回神抿嘴,啐道:「说过多少次了,在外头要喊 小姐,同川
伯他们一样。叫什么姊姊?」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衫,头面黏满沙尘,狼狈得不得
了。
阿雪「喔」的一声,缩颈的模样娇憨傻气,浑不复方才的英飒。梁燕贞摇头
苦笑,想我濮阴梁侯府——但世上早没有濮阴梁侯府了。
怅惘间,家将陆续赶到。当先一头黄骠马尚未止蹄,鞍顶滚下一名箭衣绑腿、
背悬大刀的紫膛大汉,靴尖未沾着地,蒲扇般的大手拎起阿雪,爆出雷吼:「杀
千刀的毛小鬼!竟敢偷马——」「……川伯!」梁燕贞又气又好笑,连忙喝止:
「怎说都是阿雪救了我的命,别同孩子瞎计较!」汉子愤然甩手,阿雪落地一滚,
猫儿般窜至女郎身后,冲他吐舌,鬓丝微卷,颇见俏丽,扎了双丫髻子的发顶在
阳光下泛着淡淡金红,汉子口称的毛小鬼云云,怕非是空穴来风。被称作「川伯」
的紫膛大汉眦目欲裂,眼看便要发作,又有一骑飙至。
紧跟在雷躁汉子之后,是一名十七八岁的黝黑少年,结实清瘦,粗手大脚,
严肃的神情里透着关怀。
梁燕贞记忆犹新,少年来梁侯府的那会儿父亲还在,问他叫什么,还是男童
的少年端坐着写了「叶藏柯」三个正楷字,父亲乐呵呵地收了,身家都没问。这
几年门人走得七七八八,少年一声不吭扛起粗活,每日忙进忙出,除「小姐早」
之类的招呼,印象中和梁燕贞说过的话还不到十句。
但梁燕贞经常远远看着他,并不觉陌生,颔首一笑,权作回应。
被昵称为「小叶」的少年臊红脸,垂眸缩颈,指节粗大的一双长手不知道该
往哪儿放,整个人彷佛是凭空多出的一件无用巨物,光摆着都尴尬。
其余几骑接连赶至,为首的中年人五绺长须,相貌俊雅,若换上儒服青衫,
说是教书先生也使得。此际一身武服短打,外披长褙大袖,幞头软裹、结巾披背,
额带缀了方小小白玉,颇有武林大豪的架势。
他身后有少有壮,清一色的青袍白褙,腰系赭带、背负长剑,甚是齐整,纵
马间队形不乱,次序井然。梁燕贞见川伯管带的自家丁壮除了小叶,其余皆未能
至,更别提前来助拳的府中旧人,不由暗叹:「傅叔叔人中龙凤,难怪早早离开。
阿爹不在,谁也留不住这般人才。」那傅姓中年人的弟子中有一名与梁燕贞年纪
相若、生得颀长俊朗,记得叫俞心白的青年本欲发话,却被中年人拦住,趋前笑
打圆场:「川横兄,若非是阿雪身手了得,适才小姐危急,你我可救不了。无事
便是大吉,咱们加把劲赶进峒州城,今晚小弟请大伙儿吃酒。」说到一半,其他
人等终于到了,闻言大喜,只不敢鼓噪,纷纷转头待小姐示下。
那性格暴躁的紫膛汉子李川横可不是好相与的,但这几日都在野地宿营,吃
睡克难,如有客栈落脚,温一壶酒切几斤牛肉也不坏,罕见地没有反口。
梁燕贞在心里叹了口气,淡道:「傅门主说得是。峒州城就剩十几里路啦,
咱们加把劲儿,今晚能喝热汤睡软榻,没准还能洗个澡。」众人欢呼,安排马匹
在附近的小溪畔饮饱了水,待大车跟上,整队向峒州的州治执夷城出发。
阿雪又换回那匹温驯小马,被梁燕贞带在身边,并辔而行。
女郎习惯了众人簇拥,与小婢言笑晏晏,纵使风尘仆仆颇见狼狈,不掩蜂腰
长腿、英姿勃发的姣好模样,一众青壮目不转睛,有人悠然神往,有人想入非非,
暗忖自家小姐虽是二十有四的老姑娘,但凭这般姿色,求亲怕不得踏穿门槛,若
非受梁侯所累,怎会到这时仍云英未嫁?
梁侯曾是濮阴梁府的主人,讽刺的是,他到死都没能真正封侯。
这个知交故旧、门客家人喊了多年的空衔,从起初的奉承殷盼,到后头的失
望解嘲,个中五味杂陈。
距发迹东海一道的独孤氏终结战乱,建立新朝,倏忽已过十年。梁燕贞的父
亲梁鍞本是太祖武烈帝的旧部,打仗勇猛,却始终不受待见。除了性格凶暴,口
无遮拦、好犯忌讳这点,恐怕才是梁鍞仕途多舛的主因,从梁燕贞的闺名可见一
斑。
鍞、贞字形相近,理当避讳,梁鍞却安了个火字底的「燕」,生生熔掉「鍞」
的金字旁。燕贞燕贞,还有比这更不吉利的么?
但无论世人如何评说,于梁燕贞,梁鍞是天下间最好的父亲。
白马朝肇建,太祖皇帝的龙椅还没坐热就驾崩了,天下落到二弟独孤容手里。
今上对皇兄旧人可没什么好脸色,兢兢业业捱了几年,皇帝决定出兵南陵,命梁
鍞担任先锋,总算有机会大展拳脚。
战况起初非常顺利,先锋大营在一个月里五度推进,谁知被诱进九尾山的密
林树海,几被全歼,梁鍞自绝于九尾山绝蛊峰,原来先前的小胜全是南人的减灶
诱敌之计。
这场惨败几乎动摇新生的帝国。
皇帝陛下足足花费三年的时间,才收拾完败战的烂摊,易「南征」之名为
「南巡」,剿平几个乘乱造反的小藩镇,与南陵诸封国重新议和,谈妥了朝贡臣
属的条件。
拜粉饰太平所赐,梁鍞远在央土的家属没遭到清算,但据说陛下一见「梁」
字便火冒三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同濮阴梁府搅和在一块?昔日同袍纷纷划清界
限,府中门客风流云散,只余李川横、叶藏柯等寥寥数人。
梁燕贞母亲早故,从小在军旅中长成,好舞枪弄棒,骑射更是不让须眉,十
几岁便出落得亭亭玉立,梁鍞约莫是对女儿姿色颇有信心,或想封侯之后,能攀
上更好的人家,始终不急,送梁燕贞到央土最大的武学堂「狮蛮山」,学了一身
精湛的枪法武功。
梁鍞死后,梁府江河日下,四年间只出不进,梁燕贞手头拮据,再挤不出多
少银钱,这大半年全靠离开梁府自立的父亲旧部接济,如在嵧城浦满芳洲创立
「照金戺」,人称嵧浦第一武门的「剑履纷夺」傅晴章,便出了大力。
傅晴章从梁鍞闭门潜居时,便常往来于平望、嵧浦等大城间办差,累积不少
人脉。梁鍞丧事甫毕,傅晴章急急辞出,落脚嵧浦,家将间盛传他私吞银钱,远
走高飞,对这位梁侯昔日的智囊颇为齿冷。
但傅晴章轻财仗义,本领高强,在嵧浦闯下偌大名声,连平望都亦有所闻,
还不忘回头接济少主。在梁燕贞看来,傅叔叔可比那些个一声不响地连夜离开,
从此再没有回来过的叔叔伯伯们强多了。
这回接到朝廷的差使,光凭梁府这点人手根本办不成事,李川横让她给府中
旧人写信,叫他们出钱出力,勉强召集了十数人,其余全赖傅晴章倾「照金戺」
之力支援,凑成一支四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银钱之事,小姐毋须挂心。」傅晴章对她说。「侯爷沉冤多年,徒然背负
污名。属下在平望奔走经年,打通了些许关节,这回咱们把差使办好了,圣上定
能回心转意,还侯爷一个清白。」梁燕贞已非昔日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了,这几年
尝尽人情冷暖,不再一厢情愿信人,但听他说得赤诚一片,仍不禁有些感动,低
声道:「多谢你,傅叔叔。途中所费花销,将来我一定还你,但此行危险重重,
却不能不与叔叔分说。」李川横让她在信里含糊其词,只说是受东海行司礼台—
—即江湖人称的「埋皇剑冢」,虽是朝廷机关,却名列东海四大剑门之一——所
托,由平望出发,押运一物往剑冢所在的白城山,交割给埋皇剑冢的副台丞「天
笔点谶」顾挽松。
这种走镖护物的活儿,人面就是实力。从央土押运到东海,须得穿过大半个
帝国;越接近东海,央土方面的人脉就越派不上用场,反之亦然。
况且,李川横不让她在书里讲明的,恰恰是此行较寻常护镖危险十倍、乃至
百倍的真正原因。这使得梁燕贞更难面对傅晴章。
「这趟活儿,叔叔知是往刀山鼎镬才来的,小姐亦毋须介怀。」彷佛看穿她
的欲言又止,中年文士轻捋长须,笑得温文儒雅。「点子未出西山,已然三度遇
袭,回回见血,死的都是要人;东出大云关后,在到平望都以前,沿途又遇三次
袭击,第二回甚至死了整批的护镖队,不得不换新血……川横兄不让小姐说的,
大抵是这些罢?」梁燕贞檀口微启,久久吐不出话语。事后想来,没准下巴都掉
桌顶了。
她进京密会剑冢使者时,对方所转交的情报文书之上,可是盖满礼部、兵部,
乃至刑部大理寺的官防大印,可见层级之高,事机之密。傅晴章又是如何得知?
俊雅的文士笑道:「西山之事确实不知根柢,我也是约略听闻。一旦过了大
云关,如此惨烈的追击,折了忒多朝廷和央土好手,道上岂无风声?只是万没料
到,顾大人居然找上小姐。」梁燕贞黑白分明的杏眸滴溜溜一转,抿嘴嫣然。
「要我说,这多半是借花献佛罢?府里的情况,顾伯伯也不是不知道。我猜
他是想以此为引,才能请得嵧浦第一武门的 照金戺 出手相助。有了傅叔叔仗
义相助,此事已然成了一半。」如今,她也能大方说出这种场面话了,丝毫不觉
得难为情。
果然傅晴章甚是受用,连称不敢,对话在愉快的气氛中告一段落。
有了嵧东满芳洲 照金戺 的照拂,这趟路果然顺利,仅前天进入峒州地界
之际,遇上一地死尸,说是匪徒拦劫花轿,与迎娶队伍斗得两败俱伤,只有一名
老妪和新娘幸存。
傅晴章、李川横都是见过风浪的,瞧这一老一少确不会武,老妪应是媒婆,
人都吓傻了,翻来覆去就是「强人打劫」、「全死啦」、「好多血」,此外无他。
新娘甚是年轻,倒比她镇静得多,说是东海章尾郡人氏,复姓龙方,本欲嫁
往央土,出了这等憾事,只想回家。新娘皮肤黝黑,相貌甚是丑陋,料非富户所
出,仅身段堪可一提,虽穿着厚重的大红礼服,胸前仍是鼓胀胀一团。
队里那些年轻人初见她下轿,莫不血脉贲张,盖头一揭却是个麻皮丑女,人
人扫兴,倒也无有惊扰。
梁燕贞不忍弃她二人于不顾,得傅、李同意,挪辆车暂予栖身,带到最近的
村镇再说。老妪呼天抢地感激涕零,丑新娘仍一派悄淡淡的,有着置身事外般的
隔阂冷漠。
一行人车马鱼贯沿大路而行,始终不见人烟。
梁燕贞越走越没底,微蹙起眉刀,举手喊停。
她从小就是两道粗眉,既不弯又不细,说剑眉是好听了,那眉尾俐落地一扬
一收,简直是口快刀,老被身边人取笑;岂料年纪稍长,渐看得出杏眼桃腮后,
出色的容貌被浓眉一衬,倍显精神,反而有味道。
女郎不是水灵灵的瓜子脸,也非圆润的鹅蛋脸廓,而是介于两者间的桃杏脸
蛋儿,颧骨突出,鼻梁高挺,下巴像是稜尖儿裁去一截,由腮帮转过俐落线条,
颔颏挺翘,阳刚中仍带一丝女子柔媚,美得极具个性。
「怪了。」梁燕贞摊开地图,敲着写有「执夷」二字的简易图示,双臂环着
玲珑浮凸的两丸挺沃,喃喃道:「这图一路走来没错过,按理该到了……这么大
的一座城,能飞了不成?」灵光一闪,转对傅晴章:「傅叔叔随身可带有路观图?」
傅晴章命大弟子俞心白取来,摊开比对,虽是出自不同图匠之手,但执夷城的位
置却相差彷佛。眼看时近黄昏,众人又饿又累,前头一阵追逐时头脸衣衫裹满尘
沙,被汗水一浸,和泥巴浴也差不多了;再不觅地宿营,只怕军心有变。
梁燕贞当机立断,决定在两里外的河湾扎营,生火埋锅,解鞍歇息。
这趟所携的营帐取自梁府库房,全是昔日东军所用,才须八辆大车载运。众
人将车绕成一匝,犹如假城,居间大帐是梁燕贞所用,其余帐篷则分布于车环的
间隙外围,最外圈才是系马柱。
营帐搭好,除了生火放哨的,不知是谁起的头,忽听一声喊,众人纷纷跳进
河里,洗去满头尘泥,身上褪得只剩一条犊鼻裤,闹腾甚欢。
李川横焦雷似的嗓门响起,约莫是被看出并没有生气,小伙子们依然故我,
要不多时河边已是赤条条的一片,不少老人也被起哄着下水,错失了暖炕热酒的
失望似已消散一空。
梁燕贞在军中长成,见多了男人无状,到这会儿也不好继续瞧着,带阿雪从
车顶爬下,笑道:「咱们也找一处清洗干净。」她用的是当年阿爹的中军大帐,
改良自西北牧民的圆顶穹,里外共分三层:骨架搭建完毕后,先覆上一层丝绸帐
子,如此帐内触手温软,极为舒适,这是只有梁鍞才有的享受。接着覆上革帐—
—西北牧民用的是羊毛毡,但无论对东海或央土毡子都稍嫌燠热,换成更加坚韧
的牛皮,万一遭遇夜袭,还能阻挡箭枝,最后外层再覆盖防水漆布。
大帐距车环约三两丈,设于车辆间用以堵缝的帐篷,出口一律朝外。整座假
城似的车环,仅留一道连通内外,两侧帐篷亦朝通道开口,自是为小姐私隐着想。
车辆所载,除了架设营地须用,其余皆不卸下,只梁燕贞的三口衣箱例外。
箱中装着小姐日常所需,当然得放置在大帐内,否则夜里谁都能摸进车里上
下其手,怎生了得?是以装卸不避辛苦。
此事向由梁燕贞或李川横亲自指挥,今日惑于地图之异,女郎爬上车顶眺望,
并未盯着,此际牵阿雪走近,见帐门掀起一角,未燃烛炬的帐里黑黝黝的,立了
条青白人影,单手提起衣箱一侧,不知在做什么。
众人的嬉闹声尚在远方,梁燕贞心底沉落,压低嗓音:「在这等,莫过来!」
没等阿雪答应,解下背后三尺半的狭扁布包,一窜入帐,「唰!」一声迳指鼻尖,
布包尖嗡嗡震颤,持物之手磐石般晃也不晃,其身亦然。
俞心白笑得露出白牙,从她绷出肩袖的浑圆线条,鹤颈般优雅却有力的藕臂,
一路瞧到坚挺的胸脯,眼神放肆,毫无顾忌。
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彷佛用的不是眼,而是柄锋锐的剥皮小刀,将她浑身
所覆贴肉剥除。梁燕贞甚至能感觉玉肌次第悚栗,随着俊美青年那无礼的视线。
到得这时,他依然有恃无恐,视线的放肆亦然,令梁燕贞错愕之余不禁有些
犹豫,到口的斥责抿了抿,半天才由齿缝间迸出一句:「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嵧东俞氏乃是央土豪商,与主持新都营建的嵧西任氏齐名。傅晴章正是收得好徒
弟,才能在寸土寸金的嵧城浦内,占上满芳洲这么块麒麟地,乃至「照金戺」近
年声名鹊起,处处能见俞老爷子扶植的痕迹。
俞心白与她四目相对,彷佛在她眸底巡梭一遍,确定女郎不是欲拒还迎,微
露诧异,旋又恢复轻佻神气,「哎呀」一声松手,衣箱重重摔落,扣锁虽不致有
损,剧烈的撞击却使铰链爆开,顶盖掀倒开来,散出一地女子衣物。
梁燕贞差点给砸了脚,及时跃开,收束在布包里的一双短枪,也跟着离开俞
心白颈间。
俞心白欺她一介女流,又是武学堂出身,狮蛮山虽历经三朝,大名鼎鼎,倒
也不是以武学着称,才敢乘隙潜入。但女郎一窜而至的俐落身法,以及出手停枪
的劲力拿捏,有一瞬间让他后悔孤身来此。
兵刃离颈,青年便忘了适才心惊,况且有一样东西让他难以忽视。
俞心白撩袍蹲下,从散乱的衣物里拎出一件茜色滚银边儿的肚兜,丝绸滑亮
的质感即使在幽暗的帐里仍能清晰辨得,肚兜上绣着翠青两色蝶儿,巧则巧矣,
却有种莫名的天真稚气,尺寸也嫌短了些。目测她衣上撑出的乳廓,穿这等小衣,
岂非大半侧乳都要露在外头,兜也兜不住?
如非蝶绣童趣得紧,难联想到闺房之事,俞心白便要笑她存心勾引,连亵衣
都裁作这等淫艳款式;勾着系绳凑近脸面,陶醉似的一嗅,蹙眉眯眼:「……好
香啊!」梁燕贞俏脸通红,握紧布包里的枪杆,忍着没一记标穿他咽喉,娇躯轻
颤。
「……小姐!」一条人影飞步而入,瞥见他手中肚兜,衣影微晃,落地时却
在俞心白斜侧。俞心白吃惊转身,已然招架不及,被来人一拳捣中面颊,踉跄而
退。
他在照金戺内居弟子首席,得傅晴章倾囊相授,师弟们平日对拆想让他一招
半式,也没那个本领,况乎一拳打得他鼻青脸肿?
俞心白眼冒金星,凭着一股倔悍踩住脚跟,见动手的竟是那个叫小叶的小厮,
想起肚兜还捏在手里,抹去唇血揉作一团,随手弃置。果然小叶眦目欲裂,挥拳
复来,俞心白退了一步,反手从左袖中挥出一缕寒光,破袖斜掠,待少年自将咽
喉撞上。
「小叶!」梁燕贞本欲喝止,这下却成惊呼,已救之不及。
千钧一发,又一人飘入帐内,大袖一挥,也不见小叶与之相接,整个人突然
倒飞出去,直滚至帐底,极为狼狈。俞心白右肩痠麻,整条手臂垂落,差点握不
住匕首,回见来人五绺长须逆风前扬,态拟神仙,脱口叫道:「师……师父!」
第一卷 血沉金甲
第二折 迨其扑朔 谓我迷离
来者正是满芳洲照金戺之主,人称嵧城浦拳剑第一的「剑履纷夺」傅晴章。
傅晴章面色沉落,见他还待分说,怒道:「畜生,一会儿再来处置你。滚!」
俞心白略一迟疑,「啪!」一声吃了记耳光,这才抚着面颊悻悻而出。
傅晴章虽是其业师,也是靠俞老爷子的赏识才能在央土首善立足。梁燕贞无
意为难,定了定神,抢在他未开口之前,淡道:
「小小误会,叔叔毋须放在心上。接下来还须众人齐心,俞公子那厢,请叔
叔不必过份见责。」傅晴章几度欲言,终是叹了口气,冲女郎长揖到地,又从怀
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叔叔独门的 托萼手 自带潜劲,滞于体内,必伤经脉脏腑,日久成残。
须得以这瓶 虎蜂三仙醪 推血过宫,方能免除后患。」瞥了挣扎起身的小叶一
眼,拈鬓道:
「适才那招 轻仰长怀,叔叔在两濮行走多年,是头一回遇到一掀之下、
还能爬起身的。这位叶兄弟深藏不露,莫不是川横兄暗里收的传人?那可真是对
不住了。」
梁燕贞接过瓷瓶,摇头道:「川伯那脾气,谁也做不了他徒弟。」两人相视
而笑。散落满地的女子衣物,君子皆难直视,傅晴章告罪再三,倒退而出。
小叶捂着腰也要走,却被梁燕贞叫住,递去那瓶三仙醪。
「我知你硬气,不受人卖好。」女郎直视他,少年一迳回避,面红耳赤,胸
膛里的砰响怕连帐外都能听见。梁燕贞忍着笑耳提面命:「但傅叔叔武功高超,
他说托萼手能废了你,你就得当回事。掀衣。」
小叶恨不得有地洞能钻,不敢不从,掀开短褐,腰际一片青黄中透着酱紫,
比巴掌还大。梁燕贞瞧出厉害,唯恐这头倔驴抵死不用,让他当场推抹,回头摭
拾起一地狼籍。
铰链脱牙爆开后,衣箱顶盖再难闭起,这物什算是废了。
所幸三口衣箱本未满贮,其中一口专放被褥的尚有空间,梁燕贞将衣物匆匆
叠入,索性并腿斜坐于两箱间,随捞随折随放,忽捞出一双靿靴,靴底衲得厚厚
的,楦头靴面缝上皮甲用的长革,提供坚实防护。靴尖缀了枚小小的铜狮面,原
本威武的形象缩到如此细巧,加上靴跟那雕成狮尾的镫片,简直可爱极了。
阿爹在她十四岁时,便命巧匠特制了这双靿靴,尽管梁燕贞到十八岁才能在
马上单手执槊,打得狮蛮山诸位同门罕有一合之敌。
她发育甚早,十三四岁便已是大姑娘的模样,这几年越发丰熟,除蜂腰依旧
盈握,结实得掐不出半点余赘,坚挺的乳峰与浑圆的屁股蛋,绝非是当年的黄毛
丫可比。唯独足掌没有太大变化,这般修长出挑的身段,居然有双小脚儿,勉强
还能塞进这双靴子。
将朝廷所托送上白城山时,她不但要换上全身金甲,还要蹬着这双虎头战靴,
以父亲期盼的英姿,让世人瞧瞧什么叫「将门虎女」,然后带着圣上的褒奖返回
濮阴,兴复家门。具体要怎么做梁燕贞也想得透彻,无非就是择婿诞子,想法子
让他姓梁。
能确保梁府兴旺,让她给俞心白那种货色淫辱狎玩,梁燕贞也不觉得怎么样。
她早不在乎世人眼中,自己是何等样人。青春既不久长,何妨酒换金貂?
所有一切的一切,她只想让一个人看到。
父亲死后,她开始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历父亲自刎的瞬间。如非她疯到
凭空生出这般可怕的病臆,只能认为死者有知,是父亲在呼唤着无缘的爱女。她
决心让阿爹看见自己扬眉吐气。
回过神,梁燕贞才发现自己将靿靴抱在乳间,面颊淌落的两道湿濡水痕了化
开薄薄的沙壳,刺痒中隐隐有些疼痛。
「姊姊。」清脆的童声将她唤回现实。
阿雪站在帐门边,小小身子成了剪影,辨不清五官等细节,整个人被腰带分
成了两截,两条腿没比上身长多少。这么一瞧又比明光处更年幼,彷佛一尊泥偶,
无法联想到那纵马飞驰的骑术。
据说西山牧民无分男女,未断奶便在马背讨生活,骑马之于毛族,比用腿更
直觉。梁燕贞抹去泪渍,笑着招呼:「进来呀,干嘛杵在外头?」
阿雪捏着裙膝,嚅嗫道:「姊姊老没叫我。」梁燕贞噗哧一声,到此刻才有
云拨雾散之感,招手:「好了好了,姊姊叫阿雪。」小婢一溜烟跑进来,去转第
三口衣箱的锁扣。
梁燕贞连忙喝止,将靿靴放入箱子锁起。至于铰链毁损的那口,箱盖箱体合
叶处的木质爆开旮旯角,就算削平打磨,重新上漆,锁回去的金铁件也不牢靠。
本想叫小叶搬回车上,或劈了添柴也无不可,正咬牙搓着药酒的少年却没听
见似的,侧头微转,彷佛被勾了魂去,突然「喔」的一抬头,大声道:
「箱子莫烧!可洗……可以洗澡?」尾音拔尖,旋又缩颈,恐小姐问。梁燕
贞见他害臊的模样着实好笑,打趣道:「怎生洗澡?你在箱里给我烧热水么?」
叶藏柯抓耳挠腮,半天才迸出一句:「是……是热水澡。」说完一片茫然,
似无头绪。能浸在木盆里放松四肢,美美洗上一顿热水浴,此际可谓拿神仙都不
换;不就是莫名错失了州城执夷,教暖炕热汤的好事黄了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燕贞半天问不出端倪,渐生烦躁,那虎蜂三仙醪的药气还特别呛人,吩咐
他看守大帐,牵阿雪揭帐行出。
溯流约莫半里,有座扶疏小林,流水贯穿而过,出林才由溪涧扩成小河,冲
积出宿营的扇形地来;除了野凫水鸟,料无大兽栖息,想解衣梳洗,没有比这里
更合适的。
而在林前驻足的,反是阿雪。
梁燕贞见这小家伙满面关怀,坚定地冲自己摇头,胸中一热:「这孩子,不
枉我沿途照拂。果然重情重义,自小便能见得。」宠溺地摩挲发顶,笑道:「姊
姊本来怕的,有阿雪陪着就不怕。阿雪保护姊姊好不?」
阿雪用力颔首,在前头拉着她走,东闻西嗅,颇有几分忠犬架势。
梁燕贞任由牵引,林影虽仍沉甸甸地压上心头,片刻视野一清,溪浅粼粼已
入眼帘。阿雪是怕水的,但小溪清澈见底,深不过膝,阿雪转过一张可怜兮兮的
肮脏小脸,似黑水银里养着两丸白水银的大眼湿润澄亮,连这点也像极了讨奶的
乳狗。
梁燕贞抑住一把抱入怀中磨蹭的冲动,手一放:「去去去!」阿雪连衣裳都
不脱,球似的拎裙往溪里一跳,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搅出一滩混水,哪还有半点
乖巧丫头的模样?活脱脱便是只小猴子。
女郎乐不可支,玩过互相泼水、水鬼抓人的游戏,见日头渐西,揪了阿雪到
身前,仍让窝在水里,梁燕贞自褪了鞋袜坐上一块光润的溪石,将阿雪剥个精光,
松开丫髻,深褐中微带着金红的卷曲发梢漂在溪面,宛若水藻。
阿雪见她一本正经,乖乖坐着任她搓洗。
那件擦了血的茜红肚兜梁燕贞随手携出,沿途将扔未扔始终不决,索性当作
巾帕,就着溪水洗净,给阿雪揩抹发面,搓去身上污垢。
她自幼跟着五大三粗的父亲参军,十岁不到,奶脯便已隆起,十一岁上便来
了初潮,那会儿就已是大姑娘的模样,除一迳拔高,也大致有了女子成熟的身板。
女童装束就穿到十岁,此后无论衣甲,均按大人的形制裁制,身边人都习以为常。
梁燕贞的贴身亵衣多是当时所制,除了尺寸不敷日益傲人的豪乳所用,倒比
她日后自行张罗的好得多。穿坏也舍不得扔,洗净晾干折好,收进衣柜深处,彷
佛就把往日美好全留在里头。
俞心白拿肚兜抹血,挑衅的是她身为女子的尊严,但真正践踏的却是梁燕贞
的珍贵回忆。为此她差点没忍住搠穿他的咽喉。
来潮后,父亲给她找了名老妇照管生活,教她应付月事、系骑马汗巾之类,
只是待不到半年便打发走人。梁燕贞连跟同龄女孩儿都没话说,何况是老嬷嬷?
起居仍由小兵伺候。
出落得明艳动人的大姑娘,镇日在兵营出入,纵使梁鍞凶暴易怒,总有阳精
上脑的浑人犯事。
一名伍长色胆包天,醉后与人打赌,溜出营禁,窥看梁燕贞洗澡。许是少女
胴体美不胜收,那人竟舍不得走,被逮到时裤衩褪了一半,兀自不肯放开掌里那
条肿胀狰狞的丑物,捋得满面酡红,额角爆出蚯蚓般的骇人青筋。
同他打赌的整伍兄弟给拉去抽鞭子,大多没挨足数便生生断了气。梁鍞没杀
主犯,只给女儿一杆铁枪。
后来梁燕贞才知道,阿爹同那人说,打赢我的宝贝女儿,便允你一事,莫说
保命,就连升官发财也行。大将出口便是军令,军令如山。
「……小姐也行?」
酒醒后面色白惨、被捆成粽子的犯人一怔,回神露出的,既非惊喜侥幸,也
不是疑心大将要以什么残酷法子炮制自己,而是深深陷溺回味,带着难以言喻的
垂涎和贪婪。左右的亲兵甚至来不及愤怒,只觉背脊发寒,如见一名大活人硬生
生撕去外皮,内里爬出一头色中饿鬼。
虎皮交椅上的梁鍞托腮如折颈,看起来竟像在笑。
「什么都行。」
抓捕、鞭笞、刑审……血腥的荒谬剧由入夜直闹到寅卯之交,夜浓未褪的校
场上战鼓慢响,炬焰吹摇,混杂了疲惫与兴奋的将士们蜂拥至场边,黑压压的人
影环绕数匝,压抑的鼓噪骚动嗡嗡颤响,彷佛阿鼻狱里的饿鬼。
鞭死的那几人吊上辕门,鲜血浸透粗绳,滴答滴答坠落黄沙。
那是梁燕贞头一回杀人。犯事的伍长武功不如她,却全程带着豺狼捕猎般的
癫狂狞笑,舍生忘死地扑上来,彷佛抡扫铁枪势不可当的矫健少女,不过是块香
腴美肉,志在必得。
大腿刺穿、臂膀削断,那人仍一次又一次爬起,即被铁枪搠入腹间,牢牢钉
上木桩,也要抓枪杆往前挣,唧唧的浆腻声闻之腿软,在铁杆上扯着散发腥气恶
臭的肉块,也不知是不是肝肠。
梁燕贞毫无选择,最后搬起石锁砸烂他的脑壳儿,极具个性的俏丽脸庞溅满
赤白,雌兽般的粗浓喘息声回荡在平明之前,偌大的校场悄静静的,几千人没一
个开口说话。
阿爹的处置虽收吓阻之效,少女并没有致那人于死的念头。上场之初,她连
枪尖的皮套都没取下。石锁下红白迸溢的惨烈景象占据她脑中很长一段时间,若
未患上畏惧密林的邪臆,这几乎是她人生有过最频的恶梦。
女郎需要一个画面,来取代校场的喋血梦魇。在狭缝当中,半裸的男子握着
异物、荷荷喘息的一瞥,遂成了这段记忆的主风景。
府中不如往昔后,首先遣出的便是婢女仆妇,只一位无处可去的老嬷嬷留下
烧饭,伺候每日七八人饱餐。梁燕贞怜其老迈,也不放心她做细致活儿,贴身衣
物都是简单洗濯,自晾于院中。
发现小叶偷看她洗澡,则是上个月的事。
濮阴城屋舍密集,一到夏天,连河上刮来的风都是温的。梁燕贞贪凉,夜里
沐浴不闭门窗,反正有川伯约束众人,连白日里都不能接近小姐起居的独院,有
事若非传钟,便等她现身之后再行禀报。
那日,她不小心在盆中睡着了。
直到水凉惊醒,微睁一丝眼缝,赫见少年在门边,想往浴房探头又不敢;说
是偷窥,更像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扭捏一如平日。
梁燕贞回院时,锁门前曾听树丛里一阵窸窣,当时正转着别样心思,没回头
探究,想是他不知怎的耽搁了,欲唤小姐又没胆子,就这么被锁在了院里。
叶藏柯没等女郎出声便自门畔消失,这点也颇令梁燕贞诧异。匆匆起身披衣,
赤脚从门隙钻出去。浑圆白皙、未染蔻丹的趾掌,在地面留下小巧印子,猫掌般
的湿痕转眼余半,可见夏日燠暖。
正想着如何不显尴尬地放人,女郎踏入廊庑的一步突然缩回,闪入墙内,襟
袖鼓风泼喇喇一响,急忙收挽。
伫于院中晾竿前的少年浑然未觉,弓着身子探手胯间,急促而充满规律、带
着兽一般的失控激昂,彷佛下一霎便要爆炸的奇异姿态,梁燕贞异常熟悉。
错愕、羞赧、气恼……跑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现,快到还来不及反应,就这
么轻飘飘过去了。梁燕贞倚着墙,看他绷出衣布的背肌,筋肉随着抽搐上下滚动,
还有那极力压抑的喘息——
叶藏柯的背影,和她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人全不一样,除了青春壮健,简直无
一处相同。不知为何,在月下忘情自渎的少年,令女郎想起了那个人,胸口毫无
防备地一揪,隐隐刺痛。
她将指尖伸入衣里,探进两腿间,暴烈地揉碎伤口也似,一迳刮抚着桃裂般
的谷隙。那个浑圆饱满的部位紧紧闭合,彷佛就没有心,纵使微泛娇悚,依旧腻
滑,几停不住指腹,只是并没有湿。
梁燕贞轻轻揉着,叶藏柯却比预想中更难以久持,片刻身子一僵,咬牙低咆:
「小……小姐……小姐——!」哆嗦着垂落双肩,不住喘息。
听少年叫唤,梁燕贞猛然回神,指尖勾出一抹液感,宛若稀蜜,一颤抽手,
难堪地在裙衫抹净,再不管他,逃命似的回房,锁房上榻,环抱膝盖,对着镂窗
外的月娘发了一夜獃,泪流不止。
那晚晾衣竿上的,正是这件滚了银边的茜红色肚兜。
她已非是十二年前的她了,不会再为了这种事杀人。
她甚至理解小叶挥拳时的愤怒。只有生气到匪夷所思的境地,才能令无师无
派的乡下少年一霎间快得毫无道理,打得照金戺首席弟子招架不及,几乎下不了
台。
想到那一幕,梁燕贞心情又好起来,对阿雪哄道:「起来罢,姊姊洗屁屁。」
阿雪双手夹在腿间,希罕地胀红小脸,坚决不从。女郎想到这几日野地宿营,
纵有水源,也不是都紧邻溪涧,虽给了草纸竹片,谁知西山毛孩会使不?啧的一
声眉刀倒竖:
「快些!别囉唆。天要黑啦,赶紧让姊姊洗洗。」一把拎起,见阿雪掩的不
是屁股,而是胯间,这才会过意来,没想到忒小的孩子毛都没有,也懂顾忌,哈
哈笑道:「姊姊又不是没见过,等你长大之后再害臊不迟。」抓过来前前后后洗
了个干净。
阿雪耳根都红了,没搓几下又怕起痒来,笑着叫着扭来扭去,也就忘了不好
意思。偕女郎拧干湿衣时,才噘着嘴小声嘟囔:「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让我长
大别跟族里人一样,没事摸进帐里脱女孩子衣服,也别让女孩子脱我衣服。」
梁燕贞忍笑道:「你娘说得很有道理啊。不过我是姊姊,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咱们呢也没做坏事,对不?」
阿雪想了一想,点头道:「姊姊保护我,是好人。」握拳弯肘,肉呼呼的上
臂绷出些许肌肉线条,灿笑道:「等我长大了,换我保护姊姊。」
梁燕贞猝不及防,触动了心底事,想起那人也讲过类似的话,说的却是「等
你长大之后,我来保护你」,几欲泪涌,假装仰头按了按眼角,哈哈大笑:「好
啊,一言为定。」
阿雪本就是男孩子。
毛族体魄魁梧强健,虽不满七足岁,手长脚长的阿雪穿上女装,看上去便是
一名略显娇小的少女,加上喉结未生仍是童音,说是十二三岁也没问题,除非剥
衣验明,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而这名叫韩握雪的孩子,正是顾挽松派密使委托濮阴梁侯府、欲秘密送上白
城山的「镖货」。
◇◇◇
前朝亡后,天下分作两大阵营东西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东海独孤阀之主独孤弋,和雄镇西山的韩阀之主韩破凡,不顾两边文僚武将
反对,相约灞上一会。
有人说他们打了一架,也有说对饮一罈,会后韩破凡以西军统帅、韩阀当主
的身份,通令全军易帜,向独孤氏称臣,兵连祸结的东洲大地复归一统,为生民
减去至少十年的烽火摧残。
韩阀称臣后,新朝许其永镇西山,建牙开府,世袭罔递,封韩破凡为一等武
襄侯,韩破凡挂印而去。
韩破凡无后,族老拥立同宗的韩嵩为主,声称是其义子。韩嵩继承西镇武衔,
然而按降递之法,爵位自动下降一等,此事西山却无法接受。
折衷的结果,韩嵩进京述职,补为镇西将军,朝廷对袭爵一事扮聋作哑,镌
好的二等延义侯印便搁在吏部,双方都闭口不提。平望尽力从捉襟见肘的府库生
出更多赏赐,以平息西山的不满,倏忽已逾十年。
蛰伏多年的龙虎养足气力,为终不可免的一战,开始相互试探。
韩嵩上书朝挺,欲讨爵封,要的不是延义侯印,而是武襄侯印,礼部吏部却
无人有胆量直斥其非。
最后,病中的老丞相陶元峥提议换封:以东海的一等侯,交换韩家世袭之爵,
同时要求韩阀派出质子,到龙庭山继任「指剑奇宫」的宫主,天下哗然。
须知东海鳞族与西山毛族便不说是世仇,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同样重视
血脉。指剑奇宫身为鳞族首望,岂容毛族权领?
殊不知这份不通人情,便是此计精妙处。
面对极不合理的要求,只消为它添上更不合理的但书,麻烦立刻便回到对方
手中。你的要求我不是不办,我想办得很啊,只要你……我马上……
——最后往里头塞的,全是对手怎么也吞不下的蒺藜芒刺,再来笑看他跳脚
就好。
谁知拖了大半年,韩嵩真从族里找出人选,决定送质,在韩阀内引起了轩然
大波。
以韩嵩近年专断,韩握雪在离开西山前三度遇刺,其母和自小照顾他的老家
人因此身亡,可见阻力。保守势力不惜采取激烈的手段,也要阻止韩握雪踏入央
土,以免毛族纯血蒙羞。
撇开宗族不说,从韩嵩送出质子的那一刻起,烫手山芋又回到朝廷手里。颁
一道换爵的圣旨不难,但鳞族中岂无毁玉碎瓦之人,拼着一死,也绝不让毛族贱
种玷污圣地龙庭山?那可是出身指剑奇宫的顶尖高手,个个武功超卓,非同小可,
不比寻常江湖客,真要闹起来,朝廷未必能心想事成。
若韩握雪死于中途,话柄便落到了韩嵩手里,以此人狠辣,还不知要搞出什
么事来。平望那厢恨不得陶相突然坐起,再出奇策,可惜未能如愿,遂把麻烦扔
给埋皇剑冢的副台丞顾挽松。
梁燕贞虽不懂政事,这点官场伎俩还是明白的,顾伯伯找上梁府乃至照金戺,
背后的意思也一样。说「卸责」是太难听了些,就是多闩几道门,万不幸搞砸了,
也不致被一脚踢穿,没个遮护。
濮阴梁侯府需要这份功劳,于她这可是久盼不至的机会,只能紧紧抓牢。
前头树影传出异响,梁燕贞抄起包袱,未及起身,阿雪指着相反的方向:
「在那边!」光屁股一溜烟钻进树丛里。梁燕贞探手抓空,赤着脚追去。
树丛后,在两块大石的水岸间,有人以溪石砌出个围坝,一名披头散发、体
格清瘦的男子舒舒服服浸于围塘,水面上热气腾腾,竟似温泉。
梁燕贞悄悄拉过阿雪,阿雪喃喃道:「我以为是兔子。」担心女郎生气,赶
紧转移话题:「姊姊,他洗热水澡!」梁燕贞低声道:「别乱跑。」蹑足缓退,
以免惊动那人。
无论这野人般的怪家伙是谁、为何在此,意欲何为……梁燕贞通通不感兴趣,
就算李川横、傅晴章等俱在身畔,她也作如是判断。没有比把阿雪平安送上白城
山更要紧的事。
那人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好像随时带着笑,不知为何,梁燕贞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她不认识会把自个儿的头发胡须留长如蓑衣一般,身子那么瘦那么白,却又带
着百锻薄钢般的结实强韧,独自在野地里泡汤的男子。
况且,溪里怎么可能有温泉?
男子的眼睛笑起来,彷佛听见她的心语,眼角的鱼尾纹深如刀镌,一瞥岸上。
扑灭的柴薪余烬里,搁着几枚乌漆墨黑的卵状物,兀自冒着腾腾烟气,仔细
一瞧才发现是烤黑的溪石,恍然大悟:原来把石头烧热,扔进砌围,这小小圆塘
便成热汤,说穿了不值几文钱。
正欲退走,那人忽道:「再带你瞧个好玩的。」语声未落,梁燕贞顿觉天旋
地转,只听泼喇喇一阵风刮,五感恢复时才发现置身树桠间,阿雪抱在她怀里,
她却被环于男人臂间。他的身板果然虬结瘦硬,虽如女子苍白,彷佛没怎么晒过
太阳,却有种危险之感,比叶藏柯乃至川伯那一身的肌肉更可怕。
当然他还是一丝不挂,梁燕贞察觉臀后坐了条硬物,同刺瓜也差不多,俏脸
霎红,本能回肘,才动念右臂便垂落,不是被点穴或卸脱关节,指掌兀自行动自
如,还能抱着阿雪,就是无法抬肘挥击。
梁燕贞被激起了好胜心,潜运功力左冲右突,当成穴道被封或经脉阻滞,迳
以内息冲开,有时肘后微微一跳,像是禁制松动了,她便知此法可用,加紧再试;
更多时候则是丝纹未动毫无反应,那也是莫可奈何。
不过直到与怪人分道扬镳之前,都没能成功脱出这莫名的箝制。
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弄的。他两只大手都在身前,或攀着树干,或覆着她的
手背,那是女郎无法想像,遑论理解的武学造诣,更别提那起身无兆、眨眼携二
人飞上树头的身法,直如妖术。
梁燕贞应该要害怕的,却未惊慌失措,还能心无旁骛地玩着以内力冲穴的小
把戏,彷佛同那人卯上了似,本能知道并不危险。只是索遍枯肠,仍是想不起在
哪里见过长发怪客。
「……瞧。」怪人在耳畔轻道,她缩了缩脖颈,想避开又不想让他觉得占了
上风。不只长相,他的声音气味也很陌生,只有那种莫名的感觉不是。
顺指尖望去,梁燕贞看到刚和阿雪洗澡的溪岸。她的鞋袜还褪在石隙干地间。
这树在溪岸斜后,枝叶茂密,左右林冠簇拥,非是独枝,难怪方才并未注意。
双枪包袱约留于围塘,怪人并未携来,但裸裎夹着她的一大一小浑身湿透,
小阿雪更把洗拧过的湿衣包在头上,梁燕贞的衣裳早被弄湿,三人净往树下滴水。
林外忽传来说话声,循她和阿雪走过的小径而来。
为首之人一身白衣,背负长剑,正是照金戺大弟子俞心白。后头那人却瞧不
真切,依稀也是一抹青白。
梁燕贞可不想被瞧见这副模样,无奈身子明明能动,想抱阿雪一挣跃下却不
能够,眼看俞心白来到附近,光是滴水淅沥便能引他抬头,岂有不见之理?
一股烘热透背而出,剎那间遍走奇经八脉,身子暖洋洋的提不起劲,差点舒
服地闭上眼。见阿雪转头,一摸头顶衣包,发现二人衣发渐干,怪人原本水草似
的发丝也变得蓬松柔软,甚是乌亮;身上的淡淡木质香随之转浓,混杂些许男子
气息,也还算好闻。梁燕贞粉面臊红,正自心猿意马,听俞心白道:
「那姓叶的土包子,真真可恼!待此间事了,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方能
消心头之恨。」切齿之甚,闻之悚然。
惹上财大势大的嵧东俞家,此后麻烦不断。梁燕贞边替叶藏柯担心,对傅晴
章亦不无愧疚,此事如不能善了,傅叔叔夹在中间定难做人。
后面那人不知说了什么,俞心白冷哼一声,还想辩驳:「不……我自没忘,
宝物未到手前,不能打草惊蛇。我只是藉机去探一探,说不定能发现藏在哪儿,
不是要对那姓梁的臭花娘干什么。」听着有些心虚,或不意牵动面瘀,剑眉一蹙,
拂袖翻脸:
「便奸淫了她那又怎的?早晚要给我享用,先讨点花红不成么?」
后头之人似又劝了几句,俞心白不耐甩手:「知道了,知道了,不还瞒着老
狗么?我看起来有这么蠢,连这也不明白?所有人一起行动,我不会拖累大家的。
担心老狗本领高强,我还备了后手,不怕他死不了。」
梁燕贞越听越心惊。
俞心白态度倨傲,显是跟某位师弟或从人抱怨,口吻粗鲁,毫无礼数。
听其言,他们私下瞒着傅叔叔另有图谋,不但想对她不轨,甚至有杀人劫镖
之意。
外人不知阿雪才是镖物,以为押运的是朝廷交付顾挽松,用来说服奇宫受质
的重宝,有说是奇宫失传百年的武功秘笈,也有说是神兵宝甲、罕世奇珍的。
这些传言连梁燕贞在濮阴都曾听闻,说得绘声绘色,明显是朝廷刻意放出的
风声。为防形迹泄漏时,有个什么玩意能让人抢走,剑冢使者特别给她一只锁死
的密匣,差不多就是箱材的重量。她藏在被褥衣箱的夹层,梁府诸人里只有她和
川伯知晓。
听俞心白的口气,照金戺此行多数的弟子均参与其中,还要对傅叔叔不利…
…女郎头皮发麻,突然间俞心白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放肆,带着不自然的昂扬:
「这个主意不错!将那姓叶的土包子折断四肢,再把梁燕贞那臭花娘抓来,
当众奸淫给他看!让他瞧瞧他心目中高贵的小姐,如何活脱脱被本公子干成贱婊,
猫儿似的浪叫一气,欲死欲仙,欲罢不能!好、好!哈哈哈……」说得睁大双眼,
口沫横飞,状若癫狂。
梁燕贞心底一寒,想起当年那个双目赤红的军犯,身子一晃差点掉下树去,
还好被怪人环住。
他瘦白的臂膀虬如树根,隔着阿雪抱她,试什么似的紧了紧,直到小阿雪的
脸被挤上奶脯来回压按,才知试的是她的乳廓。梁燕贞唰的一声胀红俏脸,想给
他下巴一肘,又见鬼的出不了手,气得咬唇。
俞心白溺于猥琐的想像,啪嚓一声靴尖入水。身后之人跨出树影,将他拉回,
怡然道:
「梁燕贞是梁鍞的掌上明珠,自小让她阿爹捧在手里,脸皮极薄,这种女人
羞辱起来,那处紧缩之妙,保管公子一试上瘾。往后别的女子再怎么抽添,都没
有这般滋味。」
俞心白回过神,面上红热未褪,见那人纵使口出淫猥,依旧斯文出众,美仪
污口全连不起来,不禁生出形秽之感;干咳两声,还是忍不住问:
「梁家贱婊虽是尤物般的身段,相貌也不差的,毕竟年纪老大不小,还能是
人事不知的雏儿么?我瞧着是真不信。听说当年在平望,那位十七——」
那人笑起来。
「不过是恶意中伤罢了。当年军营里有人偷窥她沐浴,同伍连坐,几个大活
人给抽死了,吊辕门风干腊肉。她那个爹啊,就差没给屄挂上金锁,公子说她能
不是个雏儿么?」
俞心白松了口气,亦发神往,笑道:「既如此,待我好生享用,也给师父您
老人家尝尝鲜,解解气。我爹说梁鍞外号梁剥皮,待人刻吝,嫉贤妒能,师父如
此大才,料想没少吃苦头。新仇宿怨,好生往那嫩屄里清一清,多与她一些不妨。」
「那就先多谢公子了。」
风里,傅晴章五绺长须逆风飘扬,衫摆猎猎,仍是一派笑意温煦,如送春风。
第一卷 血沉金甲
第三折 当道狼现 馈子身皮
梁燕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营地的。
回神时,她牵阿雪钻过车环空隙,应是特意拣了没人的一侧,此起彼落的人
声马鸣都在前头远处。阿雪衣着齐整,丫髻是重新绑好的,那怪人武功再高,总
不能连女人活儿都精通。她确信阿雪的头发是出自自己之手。
傅晴章和俞心白的对话持续了一阵,内容不堪入耳。
唯一堪称收获者,就是听到了行动的时间和细节。他们打算在执夷下手,所
投的旅驿乃傅晴章一手安排的黑店,夺宝劫色方便得很。入城后众人松懈,食水
中下点蒙汗药,还不是手到擒来?
俞心白垂涎她的美色,不惜铤而走险,傅晴章却不同。
他似乎认定密匣藏有一部失传的奇宫秘笈,练成其中的武功,将使他「嵧浦
拳剑第一」的名头更上层楼,得以傲视央土,问鼎天下。
白马朝的崛起,预示了今后将是武家的天下:不惟太祖武功盖世,开国三杰
中「刀皇」武登庸、「虎帅」韩破凡俱是绝顶高手,得势如嵧西任家,也得把次
子送去学剑;别提遍布朝堂、几乎掌握文官系统的四郡集团,有多少人是出自东
海的武儒宗脉……
毕生纵横商场的俞老爷子,明白自己这局是输在落子之先。扶植照金戺的傅
晴章,乃至让爱孙拜师修习拳剑,岂止亡羊补牢,更有急起直追、后发先至的深
刻寓意。
天下本没有好相与的赏识,傅晴章被逼得兵行险着,也就不奇怪了。
此事没打算大张旗鼓,药倒梁府一行,俞心白须占有女郎自不待言,傅晴章
则起出密匣,着人开匣取书,照样伪造一份,再将赝品放回,封匣如故,仍送往
白城山;所需开锁巧匠与赝造高手眼下已在执夷,只待东风至。
顾挽松前朝降官,朝不保夕,不足为虑。但照金戺和嵧东俞氏家大业大,不
比亡命之徒,可不能抢了东西就跑。
让俞心白染指梁燕贞,非是徒逞荒淫,而是这番谋划需要一个不会背叛的头
面人物配合。占有了梁燕贞,许以明媒正娶之类的虚辞,凭她个破落门第的孤女,
能飞了不成?
而执夷城旅驿的小小插曲若无牺牲,亦不合情理。
蒙汗药效力一退,众人将发现傅门主因内功高强,早一步甦醒,力战之下杀
光了凶悍的匪徒,与他并肩作战的梁府总管「拦江铁锁」李川横则不幸成仁,令
人扼腕——按俞心白的意思,现在怕得多死一个叶藏柯了。要不再杀几名家丁,
或让随车的那老妪和丑新娘一块陪葬,弄成先奸后杀的模样,也好藏叶于林。
这一串恶毒的铺陈在女郎脑海中飞转着,以致与怪人在何处分手、有无探问
来历……连怎么走回的梁燕贞都忘了,但这本非是此际之重。
小叶见她俩回转,喜孜孜迎上,被梁燕贞拉进帐里,凑近吩咐:「找川伯来,
别惊动其他人。」微带汗潮的幽香钻入鼻腔,分不清出自女郎襟里或口中,不禁
脸红心跳。
梁燕贞蹙眉松手,没拿准要不要斥责他,被阿雪一拉衣角:「小姐看。」
帐中灯火通明,居间围起几座屏风,占据了大部分的区域,两只衣箱只得并
置于外。屏风上飘出雾气,窜往帐顶的天窗烟道,梁燕贞才发现帐中较平时更湿
暖。
「这是什么?」
一绕进屏风,赫见那口坏了的衣箱里盛满热水,地盘上掘好的炉坑里,还有
几枚烤黑了的石头,原来叶藏柯不约而同地用上林中怪人的法子,弄出一盆热腾
腾的香汤浴来。
那衣箱质地坚实,是胶合之后才镶的包叶,竟不漏水。梁燕贞俯身捧掬,稍
烫的水温正是她偏爱的,手掌泛起淡淡的胭脂色;便只这么一捧,已舍不得离开,
改口道:
「让川伯晚饭后来见我,莫惊动照金戺的人。饭我不吃了,你带阿雪去罢。」
叶藏柯知小姐不欲受到打扰,要尽情享受热水浴,也不枉他一番布置,忍着欣喜
之情点头,牵着阿雪退将出去。
临走前阿雪冲她一招手,梁燕贞本能弯腰,小鬼冷不防塞了颗物事到她嘴里:
「小姐吃糖。」梁燕贞本欲吐出,一含果然甜滋滋的,又凉又滑,只是咬之不碎,
又没香味;以饴糖来说,甚是单调无趣。
女子嗜甜,梁燕贞也不例外,只白了叶藏柯一眼:「别净给他糖吃。」含着
糖珠也不好说话,不再唸叨。少年心尖一吊,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眼儿轻抛,魂都
快飞了,一迳傻笑,与阿雪双双被女郎撵出。
梁燕贞没心思理他,满脑子都是林间所闻。
傅晴章不会在今夜下手,还有时间思考对策。直接翻脸或走人皆非良策,真
要闹僵了,照金戺不仅人多势众,武功也远胜己方,府内诸人除了她与川伯,其
余皆不足恃;叶藏柯忠忱可表,料想不致临阵背叛,但也只是多添冤魂而已,无
益于扭转局势。
她听帐外的跫音远去,将帐门上下系绳绑了死结,以防有人潜入;迳褪鞋袜
走入屏风,脱得一丝不挂,将衣裳全披在屏风顶,掬水细细搓洗身子,适应了水
温,好整以暇坐进「浴箱」,屈膝滑坐到底。
热水漫过颈颔的瞬间,女郎忍不住呻吟起来。
梁燕贞在女子中算是身量高,一双浑圆的大长腿更是英风飒爽,鹤立鸡群,
但女郎对自己的身材始终都不满意。
长年骑马练武,使腿股极为发达,偏偏生就薄皮鸭梨似的丰臀,一经发育,
奶脯屁股如吹气般膨大,简直没完没了。女郎只好安慰自己,把腴肉练成肌肉,
也就是了。
六岁习武至今,腰练得像缅钢一般,掐不出半点余赘;小腹平坦,毋须用力
便能看出肌束线条,且不是稜凸如板甲、硬梆梆的那种,起伏滑润,分外诱人。
梁小姐很是满意,每每揽镜,自己都觉好看。
腴臀大腿练成了肌肉,毕竟还是肉,恁是浑圆结实,旁人总不能伸手一试。
但见其肥硕如桃,裹出裙布,人后不知惹来多少污语辟淫,都想从身后弄她。
这几年家门破落,逼得她从枪杆鞍头移开目光,留心起其他女子的衣着体貌,
才明白自己得尽天眷,有双又细又长的足胫,遑论两只肉呼呼的白皙小脚。老天
爷额外给了这等好处,好在隐于靴内少人见得,不致令普天下高头大马的大脚妇
人扼腕。
世间有好便有坏,梁燕贞心想。
有双长腿,活该在箱里伸不直。
女郎闭目枕着箱缘,热气缭绕的水面浮出两大两小四座山峰:
小的是膝盖,此处皮肤本就极薄,酥红中微带点淡淡的橙子色,光滑得不见
一丝毛孔。膝盖若是小丘,胸前那两座简直是突出海面的万丈绝崖了,形势险极,
浑圆饱满的峰形如瓜实,白皙的乳球上透出淡淡青络,直是诱人以坠。
她乳间偏左处有颗小痣,小如针戳,浑圆完美,并无瘤凸,像是以精墨巧手
一点,在泛红的雪肌上格外显眼,却没有美玉微瑕的遗憾。除了精致讨喜,更有
一丝勾人似的俏皮,直想以口相就,尝一尝是何等滋味。
梁燕贞仰起头,以指尖轻抚着,在想像中的位置。
她一直没留意这里有颗痣。
可能是平滑之故摸不出来,只能目视辨别。十年前想必更加细小,那时也不
爱照镜,是那人说起她才知道的。
他放肆的舌尖触感一瞬间掠过脑海,女郎雷殛似的一酥茫,慌忙坐起,哗啦
啦溢出大把水去。水下白皙的身子被箱底朱漆映得分明,覆于耻丘的乌卷细茸在
波纹光影中轻荡着,还有一缕稀蜜似的无色浆液漏出桃谷。
薄浆虽透明得不带一丝杂异,但明显较清水更稠,光线折射间无所遁形,坐
实女郎的绮想,留下一股心猿意马的骚艳之证。
梁燕贞红透耳根,分不清是羞怒或困窘,抑或是香汤所浸,伸手一捞,掌中
水流果有几分腻滑,握拳甩出,「哗啦!」泼上屏风,淅沥沥流了满地。好在不
是披衣的那一扇。
她很久没想过他了,偶尔想起,也只有满满的悔恨而已。
她一直很清楚:阿爹的前程,早在她把身子交给那人时,便已毁了个干净;
阿爹征伐南陵是戴罪立功,那是果,而不是因。
李川横、傅晴章以为此举是皇上为翦除先皇势力,所布的一个局,胜固无赏,
败则必死,力主推辞,因而触怒梁鍞,不许他俩随行,意外保住性命。
傅晴章在林涧旁安抚俞心白之语,不幸全是谎言。
俞心白听闻的不是流蜚,而是事实,只是梁府以外知道的人不多,全是庙堂
最顶尖的大人物。是他们抑制了流言传播。
濮阴梁府多年来被刻意冷遇、梁鍞仕途中绝的真相,仅仅是因为时年十四的
梁燕贞把身子给了一名男子,天真地相信能和他长相厮守。这份情思终将所有人
卷入地狱,死去的人是解脱了,活着的只有傅晴章成功飞往另一片天去,余人仍
身在无间,始终爬不出来。
她痛恨想他的自己,痛恨自己眷恋缠绵,痛恨这副还对他有感觉的胴体。为
了赎罪,梁燕贞极少自渎,忍受男人投来的淫秽视线,去习惯他们背后说的那些
秽语污言,若无其事地活着。
直到顾挽松找上门。
「副台丞说了,此事的麻烦到哪儿,赏赐便能到哪儿。」剑冢的密使如是说。
「他与小姐都是无命之人,旦夕且死,要谷底翻身,搏一个大大的富贵功名,
便在这一遭了。朝廷束手无策,东海前路迢迢,能办成此事者,哪怕曾犯天条,
陛下都能原谅。连累小姐的那一位迄今仍犹未死,而贵府已衰败如斯,梁侯若在,
意能平乎?」
——不能!
梁燕贞抄起布包,捋下浸湿的枪包,露出两杆三尺半的短枪。握住精钢枪杆,
令微酣的娇美胴体从热水浴中抽离,重新降落在这个阴冷灰蒙的尘世,没什么是
真正欢快昂扬的,一切都是又冷又重。
她的武功启蒙自父亲梁鍞。
梁鍞的马槊昔日在东军赫赫有名,但槊是马上所用,比武单挑无有优势,对
女子也过于沉重,梁燕贞是到十八岁上才有足够的气力运使柘木马槊,在狮蛮山
的演武场施展家学,与师兄弟们放对厮搏,败少胜多,从而赢得所有人敬重——
当然还有许多使她倍感困扰的爱慕之情。
梁燕贞十六岁被送往狮蛮山,到二十岁才返家,足足避了四年的风头。头一
年朝廷还派人监控,恐她珠胎暗结,濮阴梁侯府也被严密监视,形同软禁,连家
书都难以递送;直到那人的处分定了,限制才逐渐放松。
当初选择狮蛮山,表明就不是去产子的,只是仍避不得嫌疑。
梁鍞对爱女在狮蛮山学的武艺赞不绝口,认真较量几回,竟非女儿敌手。本
以为父女间芥蒂渐去,某次比试完,头发灰白的老将一边拭汗,边喃喃道:「要
知道就早些送你去了。」梁燕贞心中刺痛,才发现阿爹目光瞬转,本是瞧着她的,
并非无意间脱口。
征南先锋的诏令下来,她坚持要去,联合了李、傅等来劝;要不辞召,要不
同往,满门出征,福祸与共。梁鍞冷冷一哼:「好啊,我把你的名字写上去,让
皇上赶紧想起,还有反贼未诛!」女郎如坠冰窖,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爹挥手让人带下去,不再看她。
只是阿爹再没回来过。
她握紧枪杆,直到迸出细小的格格声响,忽觉冷风灌入,脖颈斜后仰出浴箱,
小心翼翼不让热水溢出,自屏风的缝隙望去。
一人掀帐而入,动作轻迅,若她兀自闭目享受,只怕不易察觉。
那人从腰后取出皮绳,重新穿入帐门孔眼系住,也绑了死结——显然来人是
以匕尖伸入缝隙,挑断系绳才进来的。此法无甚出奇,但自备新绳而来,可见对
梁燕贞的习惯了如指掌。
果然背影十分熟悉,那筋肉虬结、几欲鼓爆衫袍的狰狞背肌,只能是昔日人
称「拦江铁锁」的李川横。
梁燕贞松了口气,又不禁有些气恼。
(肯定是那叶藏柯,连话都传不好!)
她对少年的心意既不讨厌也不喜欢,她也年少过,不以为需要大惊小怪,但
耽误正事就不行。害川伯误闯,徒增尴尬就罢了,万一被傅晴章或其他照金戺门
人察觉,怎生是好?
女郎暗下决心,待此间事了,这个错手绝不能轻轻揭过,否则将来难有大用。
小叶若要因情误事,也只能逐出梁府了。
正欲呼唤,梁燕贞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李川横缚紧帐门,取出火绒吹亮,点燃一根约四寸的绛紫色蜡烛,拿在手里
无声轻移一阵,立在脚边。那绛烛的烟是极淡的茜红色,流向依稀能见,蛇般涌
向屏风下的缝隙,宛若有灵。
帐顶留有烟道,能让炉坑的烟往上走,以防窒息。此际浴箱的热气既往上飘,
绛烛所生若是冷烟,必定循隙钻进屏风底,形成对流;如此屏风内的人,毫无例
外地将吸入绛烛烟气,而且是在不知不觉间。
江湖上常见的迷烟,如鸡鸣五鼓返魂香等,皆是此理。
梁燕贞的心沉到谷底,摒息缩回,以热巾帕掩住口鼻,轻轻呼吸;过得片刻,
巾帕竟微微染赤。她不敢于箱内濯洗,有些迷药亦能由肌肤入体,在箱外的木桶
洗得不见丝红,才掬净水掩口,重新吸吐。
李川横仍伫于烛边不动,亦未出声。
越这样,梁燕贞越肯定他心怀不轨。
绛烟若是迷魂香一类,李川横练的外门功夫,不通内家龟息,未掩口鼻,只
有两种可能:一是预服解药,但迷香非毒,大抵没有解药。效力弱者,嗅盐可促
其速醒;遇上强效迷香,除俟其自复,别无他法。
只剩下第二种可能。
这奇异的紫烛绛烟,仅对女子生效。采花贼所用的春药,也有制成迷烟的,
身为男子的李川横,吸入多少都不会有事。
梁燕贞的动作再怎么轻缓,水声始终没停过,见李川横并无动静,一咬牙便
要去拿衣裳;起身之际,披衣的屏风猛被掀倒,撞在铺了厚毡的地盘上,几未发
出声响。梁燕贞赶紧坐回,投巾帕于木桶,不动声色轻轻搅拧,蹙紧眉刀,摒息
开口。
「川……川伯,我在洗澡。」声音怪异,理解成恚怒所致亦无不可。
相貌威猛的紫膛汉子微怔,铜铃大眼居然还能瞠大,露出惶恐之色。
「这……该死,属下该死!小叶这兔崽子,怎么传话的……小姐恕罪,小姐
恕罪……」不敢多瞧,快步至帐门前,摸遍全身欲寻匕首,或因慌张之故,居然
怎么也找不着。
梁燕贞差点要相信是误会一场了,蓦地汉子停手转身,嘴角微扬,冷不防一
起脚,猛将蜡烛踢去!
梁燕贞侧首让过,绛紫色的蜡烛掉进炉坑,转眼融去,窜出大股淡绯色的雾
烟来。
她忙以巾帕捂面,却听李川横笑道:「小姐从小就很聪明,可惜太过天真。
都发现川伯闭门放烟了,怎觉得我会见台阶就下,乖乖掉头离开?抱朴含玉虽本
性,顽愚劣障亦天真,小姐今日吃了这一堑,以后可要长进些才好。」
梁燕贞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自有记忆以来,李川横就是霹雳火爆、直肠直肚的糙汉子,大碗喝酒,大块
吃肉,能当总管自不愚笨,梁燕贞这几年一直仰仗他的忠直勤恳,还有丰富的江
湖经验,但吟诗作对决计不是李川横。
「傅晴章戴川伯的人皮面具」之类的荒谬念头,一瞬间掠过梁燕贞的心版,
可惜她已非十来岁的黄毛丫头,狮蛮山的训练、这几年的闯荡,使她确信眼前之
人就是李川横,而且是神智清醒,不是受迷魂药物控制,才能说得这般条理清晰。
而他还有脸自称「川伯」,令女郎不禁狂怒起来,这是最深的背叛。帐外,
车环外侧忽闻叱喝声,此起彼落,隐约能听得金铁交击,不多时马匹惊嘶,敌袭
显非由外而至。
梁燕贞猛想起傅晴章师徒对谈时,被自己褪在石隙间的鞋袜。
俞心白这草包没留意,万一……给傅叔叔瞧去了呢?再悄悄向徒儿打个暗号,
其后泄漏的一切,全是为了误导她的障眼法,难怪总是傅晴章在说。照金戺行动
的时间,正是今夜!
「……你听!」梁燕贞按下对紫膛汉子的愤怒质疑,一意劝说:「照金戺图
谋不轨,意欲劫镖,外头已打起来啦!再不阻止他们,你我将陷于贼人之手,他
们会留我一命,你呢?」
李川横扬起嘴角。
梁燕贞微微一怔,蓦地头皮发麻。
照金戺选在今夜下手,作案的地点绝非临时起意,走到无城之处显非意外。
梁燕贞所持路观图,包括她判读地图的本领,全是川伯所授,而傅晴章取出对照
的那帧地图亦无二致,这表示——
「你们……你们是串通好的!」若非一丝不挂,女郎几欲跳起,然而挂念之
事还压过了愤怒与惊愕,急急追问:「叶……小叶呢?你把他们俩怎么了?」
李川横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那男扮女装的毛族小鬼,故意不答,反足一踢
帐幕,咕咚一声,外头靠着的什么庞然大物倒下来,随即一阵呜呜闷吼,半个人
形死命往幕墙蹭撞,不知是示警抑或诟骂。
黝黑少年的声音即使被堵在嗓子眼,梁燕贞仍能分辨。小叶既已受制,阿雪
十之八九也跑不掉,心底一凉,即使捂住口鼻不敢用力吞吐,忍不住切齿咬牙:
「我阿爹待你们不薄,你们……你们怎可如此!」
李川横反足一蹴,照准帐幕上头颅的部位,叶藏柯再无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梁燕贞并未对傅晴章吐实。她曾多次窥见李川横指点小叶武艺,而今竟对少
年下此毒手,早逾越梁燕贞所能理解的范畴。
李川横轻摇食指,目光不离女郎耸于水面的伟岸半球。一旦显露出自身欲望,
原本那张正直威猛、看起来甚至有些憨厚的紫膛国字脸,此际却显得阴沉而复杂,
贪婪狰狞倒还是其次;这么明显的一张歹人面孔,为何她从没想过要提防?
女郎以左手掩胸,可惜比起傲人的双峰,手掌实在太过细小,奋力张开也只
能略遮乳沟,莫说乳廓一览无遗,鼓如蜂腹的半球遮也遮不住,徒然撩拨男子欲
念而已。
「……小姐自好莫提梁帅。」
紫膛大汉的眼越贼,口气反而越见斯文,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从现
在开始,你要吃很多苦头,被数也数不尽的男人狎玩,如母狗般忍辱偷生。这里
头会有很多认识你阿爹的人,你越是提他,下场越凄惨,川伯不忍心小姐吃苦,
才先来提醒,小姐莫不识好人心啊。」
梁燕贞揪紧巾帕,指缝间挤出淡红色的水来,意识到已滤入过多迷烟,不敢
在他面前搓洗,从桶中捞出另一条备好的替用。
「川伯说个故事给小姐听好了,像以前那样。不知小姐记得否?」
李川横好整以暇,绕着圈子,一个接一个地掀倒屏风,仅衣箱堵着的那一扇
一掀不动,便即不理,像要从四面八方欣赏她迷人健美的娇躯,或想看她咬牙切
齿无能为力,怡然笑道:
「从前有个土匪,盯上一队告老还乡的大官,趁经过时聚众打劫。不承想大
官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两边最后居然死得差不多。大官有对儿女,女儿美貌非
常,儿子是文弱书生,没点屁用。
「土匪的弟兄死光啦,自己也受了伤,但那个护卫还能打,要给主家报仇。
土匪正想着该怎么逃跑,没想到他以前跟过的土匪头子来了,三两下便杀死护卫,
把剩下的妇孺全劫上山。
「土匪死里逃生,又垂涎官家小姐美貌,本想忍着气将她献给头子,不料头
子说: 不妨,你既喜欢便给你。 土匪开心得要上天,发誓水里来火里去,绝
无二话。头子这时才说,给你自不妨,就在这儿要了她呗。」
梁鍞出身盗匪,就算是身为女儿的梁燕贞,长到这岁数也都知道了。乱世中
命比纸薄,英雄便起于草莽,也不丢人,梁燕贞不知这有什么好说的,蹙眉道:
「你的旧日臭史,我没兴趣听。」
「这还没说到我呢,小姐莫急。」李川横绕了一匝又回到前头,想是这个角
度能给梁燕贞最大的压力,缓步而近。
「被掳上山的,除官小姐的废物书生兄弟,其他全是妇女,姊弟俩的母亲、
大官的元配夫人也在。土匪再急色,闻言也不禁慌了手脚,强笑道: 大哥,这
……这不大好吧?闹洞房也有个章程不是?小弟这个……
「头子笑道: 你不要啊?那好。 信手一刀,砍得那官家小姐的婢子人头
落地,鲜血流了满厅。所有人安静一会儿,惊叫、哭嚎这才掀锅似的一股脑儿倒
将出来,剎时能溢满你整个头颅,想甩也甩不出去。」
那土匪都傻了。我不从,大哥你杀个婢女算啥事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况且那婢子也挺漂亮的,眼下寨里就俩土匪,总能轮到。土匪回过神,见大
哥把刀架上一名老妈子的鸡皮颈间,笑道:「你干不干哪?不干我要杀她了。」
年轻的土匪没来得及答腔,老妈子脖颈片开,只颈后一层薄薄的皮筋连着,折颈
鬼般抽搐一阵,才踉跄倒地,又像拔毛过水的死鸡。
大哥拖着钢刀,踏过满地红黑浆腻,用铁鍊把聚义厅的门锁了,回头咧开一
嘴尖牙,笑得人魂飞魄散。
土匪总算明白过来。
干不干那官家小姐,跟死谁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听大哥的,他终究会加入俏
婢老妈子的行列,成为满厅死尸当中的一具。
土匪二话不说拉开裤裆,把半软不硬的阳物塞进小姐未经人事的嫩穴里。他
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苦的差使,那才叫折腾,还不知折腾的是哪个。
但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东西坏掉之后,接下来就会容易许多。
反覆奸淫之后,土匪开始尝到了乐趣,胯下也逐渐勃挺昂扬,越干越美。而
那悲愤哭嚎、奋力抵抗,连受辱都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的官家小姐,居然无法自
抑地发出娇吟,越叫越浪,当着她的母亲和兄弟,以及平日使唤的仆妇婢女之前,
逐渐被转化成最淫荡下贱、无法拒绝男子侵入的发情牝犬……
第一卷 血沉金甲
第四折 鳞罡击淬 玉体酥莹
尽管浑身发热,梁燕贞感觉血液飞快从头顶褪降,彷佛置身冰窖,心底生寒。
李川横的话她是不信的,他必定极力丑化阿爹,才能对自己的背主无良交代。
然而所述的病态情景,却与傅晴章对俞心白的「建言」不谋而合,若不是有过相
同的经历,虚构不出这等天良丧尽的场面。
「你要想说是我阿爹让你这么做的,还是省省罢。」女郎定了定神,冷道:
「把奸淫女子的恶行,推说是他人唆使,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李川横摇动食指。「小姐千万别这么说。男人蹂躏你的时候,能让你痛不欲
生的法子多到数不过来,还算是个男人 这种话,切记万勿出口,殊为不智。
母狗有活得很滋润的,也有在极端的身心痛苦中咽气,死活都无比凄惨,川伯疼
你,舍不得小姐沦落如斯。」
「你——!」
炉坑里的淡红烟气逐渐隐没,谈兴正浓的李川横似乎并未留心。梁燕贞暗提
一口真气——李川横甚至不知她身怀内功——经脉不见阻滞,但女郎不敢掉以轻
心,打算等绯雾全消后再行动。
紫膛汉子对她的气急败坏十分满意,继续沉缅于血色的回忆当中。
没人知道在简陋的聚义厅里到底经过了多久。
那头子大哥不许任何人出入,屎尿全在屋里,饿了便随意啃些干粮腌肉,亦
有酒水。年轻的土匪算不清奸淫了小姐多少回,间或还有其他女子,大哥动辄杀
人,他都麻木了,到后来见血还会笑出声,像看放烟花似的,也不晓得是怎么回
事。
不过最惨的,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书生。
起先大哥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逼他奸淫侍女,书生不从,连死了两个人都不
肯屈服。仆妇们为了求生,哭求着请公子救命,仍是不为所动。
大哥也不生气,砍死几人,刀锋一转架上他老娘的脖颈,书生终于从了。坚
持一松动,能继续坚持的就没剩太多,到头来书生和土匪一样,把众姝奸了个遍,
终于轮到了他姊姊。
钢刀加颈的老夫人饿了几日,早已气息奄奄,这时忽然睁眼,定定望着自己
的儿子,哑声道:「你做什么,都别说是为我。你知不知害完你姊姊,下一个他
让你害谁?」
书生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双目赤红,眼窝凹陷,不说都分不出谁才是土匪。
被母亲一说,原本搂着姊姊屁股、便要从臀后进入的,身子剧颤,被欲火烧融的
狰狞表情慢慢垮下来,瞬间阴晴变幻,最后才哭丧着脸,泣不成声:
「娘……我、我不干……他……他要杀我啊!」
母亲点了点头。「那,就是为你自己了。」咽喉往刀刃一送,当场气绝。
书生嚎啕大哭,见大哥回过鲜血淋漓的钢刀,架在自己颈间,像是得到什么
加持,彷佛一切都能交代了,心安理得地干了心神崩溃、半痴半癫的亲姊姊。姊
姊果然内外皆美,即被折腾了多日,膣里那股子紧缩湿热销魂蚀骨,没有婢子比
得上,书生心满意足,哪怕杀父弒母、使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就在眼前,也舍不得
放开手。
但三人都明白,这游戏终会走向何地。
被当成鱼肉的无关之人死得差不多了,年轻的土匪开始求饶,发誓一生不会
背叛,只求大哥放过。书生干下逆伦的兽行,靠姊姊的胴体才感觉活着,连这都
失去后,瞪着干枯空洞的眼睛傻笑,死了心似的不发一语。
大哥有些犹豫。「说实话,我只想留下一个最惨的。」歪头托腮,对土匪道:
「你干的是他姊姊,他干的也是他姊姊,怎么看他都比你惨啊。」
土匪涕泗横流,光着屁股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哥,大哥!你饶了我
一命,什么我都干……什么我都干啊!」大哥点头笑道:「那好,也让你同他一
般的惨,两个都留罢。」将土匪捆起,蒙上双眼,双脚用铁鍊鍊住,烧红烙铁,
磨利刀刃,吓足一天一夜,然后才慢条斯理阉了他。
那凄惨的叫声像把书生的魂叫了回来,到现在都无法忘却,清晰得像是昨天
才听见似的。
梁燕贞目瞪口呆,差点忘了掩住口鼻,片刻才恍然大悟,失声道:
「你……你就是那个土匪!阿爹他……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
分不清是故事可怕、阿爹可怕,还是发生在李川横身上的遭遇更可怕。
难怪他恨到要这样对付她。
这人是怀抱什么样的心思,在阿爹身边待了忒多年?
李川横的面孔在焰炬下显得阴晴不定。但他始终没走进梁燕贞身前六尺之内,
那是她手持短枪一刺能至的最长距离。小姐平常用来携带短枪的包袱枪衣还扔在
箱畔,被水浸透了,却未见短枪的踪影,肯定藏在水底下,正等待最好的时机出
手。诚如他先前所说,小姐从小就很聪明,可惜是天真了点。
「你爹就像一尊捕醉仙。」他随手比划着,忍不住笑起来。梁燕贞知道「捕
醉仙」是央土的说法,毕竟她在狮蛮山住了四年,指的就是东海的童玩不倒翁。
不同的是,央土的捕醉仙又叫「酒胡子」,不是小孩玩意,而是筵席上行令
劝酒的道具,尺寸较大,脸谱也更狰狞滑稽,且捕醉仙有两张「脸」,站直一张,
侧倒又是一张;讲究的,倒向不同的方向能显现出不一样的面孔,端看画匠巧思。
狮蛮山的同窗教席都觉捕醉仙可笑,梁燕贞始终瞧着碜人,不如老家的不倒翁趣
致。
为何他说阿爹是「捕醉仙」?
「梁帅不只自己有两张面孔,也很喜欢剥去他人的脸面身皮,重新给你换过
一副。」李川横驻足在六尺开外,开始解着自己的外袍,露出肌肉虬鼓、宛若浇
铜铸铁般的黝黑上半身,轻声说道:
「小姐知晓否,其实你也有两种身貌?今夜过后,说不定你会很喜欢做一个
下贱的婊子,镇日被人肏穴,直到肚子大了还不肯消停。我很难说你阿爹是个畜
生。他不只是畜生,还有许许多多面貌……他教会了我很多事。现下,轮到川伯
来教小姐了。」
梁燕贞认为他疯了。一个彻底失去男子雄风的阉人,如何能奸淫自己?只靠
角先生之类的外物,图的也就是伤害而已。她不懂他那充满淫邪色欲的贪婪是怎
么回事,直到李川横褪下裤衩,露出一条青筋浮凸的黝黑肉棒,示威似的在眼前
一胀一跳,隔老远都能感受它的滚烫腥臊。
女郎瞠目结舌,脑中一片混乱。
「看来小姐一定是弄错了。那个倒楣的土匪被梁帅剥去身皮,彻头彻尾地改
造成另一个人,小姐从小喊他 傅叔叔,约莫难以想像他从前打家劫舍,奸淫
掳掠的可憎模样。
「梁帅从我家护院的身上,搜出一部秘笈,让我深造。那人本来该成为我姊
夫的,我竟不知他有这般师门来历,可惜当时年过双十,筋骨经脉既定,错过了
最好的练武时机,已与上乘武学绝缘,只能勉强修习秘笈中的横练功夫,以勤补
拙。」从怀里取出一物,「啪!」一声扔进炉坑,边缘被灼烤得逐渐卷曲冒烟的
古册封面上题着《焠击青罡》四字,溅满深褐斑点。
梁燕贞这才会过意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美眸。
「你……原来你不是……而是……」
「是啊,小姐。你阿爹也给了我另一副身皮。」李川横活动筋骨,咧嘴一笑。
「我就是那个奸淫了姊姊、害死母亲的废物书生。」
梁燕贞接获剑冢来函,头一个便与他商量,就连赴平望会见密使,也是李川
横陪她去的。
讽刺的是,紫膛汉子打一开始就反对此事。他质疑顾挽松的用心,质疑梁府
眼下的实力,也识破了梁燕贞暗打照金戺的主意,宁可小姐写信向旁人求助,也
不让去找傅晴章。
没承想,是傅晴章找上了他。
「从接下这桩差使,我便明白梁府完了,谁也救不了。」李川横静静说道:
「只可惜,小姐不听川伯的。」
「别说得好像你很在乎似的!」梁燕贞忽然怒起:「有仇报仇,天公地道!
我阿爹若对你做……做了那般恶事,你欲讨这条血债,我也无话可说!别……别
再说什么川伯……好恶心……要打杀便来,我梁燕贞不怕!」明明气得俏脸胀红,
不知怎的眼角却溢出水花,死死咬着樱唇,不让淌下。
李川横淡淡一笑,也不辩驳,只问:「这二十几年来,我曾做出什么对不起
小姐、对不起梁府的事?」梁燕贞为之语塞。
「傅晴章来找我,让我帮他偷取密匣,还说待俞家那没用的小白脸玩过小姐
之后,让我也有份享用。小姐兴许不知,自小姐长成后,府内诸人被小姐迷得神
魂颠倒,此番那几个回府助拳、与傅晴章暗通款曲的畜生,都是冲这点而来。
「梁帅薨后,那些说是连夜离开、没留下只字片语的,其实都埋在后花园里。
小姐以为,他们是谋划何等龌龊之事,或乘夜潜入谁人院里,才教人给打杀的?」
随口说了几个名字,都是阿爹昔日的得力股肱,却走得悄静。梁燕贞召集旧人时,
还对这几位下落不明感到扼腕,按李川横之言,敢情全埋在府内荒废的后园里。
李川横知道密匣藏于夹层,但傅、俞师徒明显不知,也未被告知密匣不过是
幌子,阿雪才是镖货,看来双方谈不上坦诚合作,尚有可乘之机。
「我同傅晴章要了一千两,好让他信我。」李川横笑起来,过于细致的表情
变化在这张粗犷的脸上无比扞格,看着就像面具似的。「我还记得他眼里掠过的
一丝鄙夷,我赶紧把头别开。他肯定以为我是羞于见人,其实我是怕他看出我差
点没憋住笑。
「我能耍着傅晴章玩儿,可我打不过他。小姐,他的设谋布置我在心里推敲
无数次,咱们一点机会也没有,小姐注定成为傅晴章手里的玩物,由着他拿来招
来各种江湖资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像我那可怜的姊姊一样。」
梁燕贞终于明白,汉子那沛涌而出、无比慑人,令她头皮为之发麻的强大气
场是什么了。她本以为是淫欲,乃至于满满的恶意,其实都不是。
从李川横凹陷的空洞眼窝里映出的,是绝望。最深的绝望。
炉坑里的《焠击青罡》古册彷佛呼应女郎的错愕,冒烟缩卷、边如蚁蚀的封
皮窜出火苗,哔哔剥剥地烧起来。他对唯一的私授弟子小叶下狠手,将珍之重之
的秘笈弃如敝屣……于李川横,这就是一趟不归路,只能一如既往跟随小姐,眼
睁睁看阴谋遂行,终至万劫不复——
大把清水「哗啦!」一溅,炉坑里随即窜起白烟,梁燕贞果然从浴箱水底捞
出两杆短枪,白生生的修长藕臂并握着一挑,将浇熄火苗的《焠击青罡》挑了开
去,急急劝道:
「李……川伯!不会这样的!你和我联手……再加上小叶,我们仨带着阿雪,
肯定能逃!是了,将马匹鞍索全弄断,要不放火烧了车辆也行!法子是想出来的,
只要肯干,总有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李川横露出错愕之色,彷佛看见或听见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怔然良久,这
才垂眸微笑,看不出是欣慰抑或感慨,眼眶里竟依稀闪着泪光。「来不及啦,小
姐。川伯为不教那姓傅的好过,也阴了他一手;今夜我濮阴梁侯府若要毁于斯,
他照金戺也要一起陪葬。小姐实在是太天真了,为何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相信川
伯这样的恶人?」
梁燕贞一听他自称「川伯」便掉泪,但帐外打斗声渐息,明白争取此人倒戈
就在这片刻间,咬牙道:「只要能逃出此间,将阿雪送上白城山,你要什么我…
…我全给你,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你就再帮我一回好不?」她平生从未诱惑过
男子,话一出口满脸通红,扭捏得不得了。
偏偏此等无心之媚最动人心魄,可惜女郎无以得见。
李川横一怔摇头,仍站在六尺开外,一步也不肯近。
「小姐有所不知,川伯并非不好色,而是尝过了我姊姊的好处,便觉其他女
子索然无味,有不如无。」汉子盯着她单掌并握的两杆枪,虚无地笑着。「后来
我才渐渐明白,须得是我阿姊,才有那般销魂蚀骨的滋味,若我今日要死,无论
如何想再尝一回。」
他语声忽转轻柔,犹如鬼魅,梁燕贞联想到汉子烧毁秘笈、施放迷烟的种种
奇行,正应了「若我今日要死,无论如何想再尝一回」之说,毛骨悚然,颤道:
「这与我……与我有什么干系?你……」
「小姐从未见过夫人,对不?」
梁燕贞的确没有见过母亲。不仅如此,打从她懂事以来,生活里便无「阿娘」
之一物:没有遗物,没有肖像,没有墓冢牌位,甚至不需要年年祭祀。她曾询问
阿爹,却不记得阿爹说了什么,此后便没再问过。
「这……这与我阿娘有甚……」突然失语,脑海中掠过一个极其骇人的荒谬
念头,浑身发冷。
「说起来,小姐该喊我一声 阿舅 才是。你阿爹,怎会忘了给我阿姊另一
副身皮?」李川横轻声道:「只是从怀胎的时日推算起来,梁帅、傅晴章和我,
都有可能是小姐的亲生父亲,这声 阿舅 就没什么意思了。」
梁燕贞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余光瞥见紫膛汉子身形将动,正等她这一
霎松懈。
——满口胡言的无耻奸贼!
女郎枪杆甩出,喀喇一响,两杆短枪的底部似乎连着什么机关,藉一甩之势,
化成一杆身逾八尺、尖分两端的精钢双头枪,猛地戳进李川横胸膛!
这下来得毫无征兆,枪尖刺入紫膛大汉的左胸,擦破油皮,才被牢牢抓住。
李川横小退半步,运起《焠击青罡》的横练硬气功,古铜色胸肌漾过一抹青
鳞暗芒,锋锐的月桃叶形枪头难进分许,却挡不住狂怒的梁燕贞。
「……死来!」女郎跃出浴箱,顾不得玉体裸裡,挺枪直进,浑圆结实的大
长腿飞步跨出,每下踩落,腿肌鼓胀绷紧,迸出惊人的力道与美感;一对乳瓜全
凭肩腋肌肉拉撑,动如雪崩,杯口大的乳晕色泽浅润,膨如茶盖倒扣,糖梅似的
勃挺乳蒂彤艳艳的,樱粉梅红翻腾于乳浪间,极杀之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香艳。
她挺枪将李川横推至幕底,背脊撞人,帷幕骨架发出可怕的爆响,帐子为之
一晃,枪尖却无法深入。
梁燕贞知《焠击青罡》厉害,奋力一夺,枪尖连扎带转,游龙般矫矢吞吐,
一眨眼间连点李川横双眼、咽喉、膻中、肚脐、胯下等六处,李川横运起硬气功,
只挡面部下阴,枪尖扎碎乍现倏隐的青芒,却未见血。
女郎变招快绝,矮身扫他足胫,趁李川横后跃,枪打帐幕藉势弹起,娇躯忽
尔欺近,握枪左旋右扫,双圈如花绽,打得李川横不住倒退,使的全是棍棒路,
李川横料不到她一介女流,兵器竟有如此造诣,被她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护身鳞
罡不惧刀枪,不代表不会痛。梁燕贞这一轮专挑骨骼关节落棍,纵使紫膛汉子皮
粗肉厚,疼痛持续堆叠,严重影响运功的集中效果。
李川横故意卖个破绽,被一棍正中左胁,忍着疑似骨裂的剧痛夹住,欲将梁
燕贞拖倒,乃至枪杆脱手。
男女膂力有别,梁燕贞果被拖得撞向幕墙,喀喇一声细响,精钢枪杆忽然拉
分三截,当中以食指粗细的钢鍊相连,硬梆梆的钢棍顿成了鍊索。
梁燕贞乘势荡上幕墙,啪啪啪踏踩一圈回到正面,手握枪尖,朝李川横胸口
插落!
雪花花的白皙乳浪从身侧晃过,李川横眼前一花,女郎迎面扑落,满眼都是
瓜实般的沉甸乳球,居高临下坠得饱满,透出的淡青络子清晰可见,左肩窝一痛,
已遭月桃枪尖刺入;鳞罡这才发动,伤口一夹枪尖,右掌死死握住,迳以受伤的
左臂勾锁梁燕贞!
他貌似粗豪,临敌却冷静。梁燕贞在片刻间展现的兵器造诣令人咋舌,是他
平生仅见的高超,堪与傅晴章一斗。
青鳞罡气的防护优势,第二合便被她试出了破绽,此际更被刺穿,李川横拼
着废掉左手也要以肉搏压制。一旦没了兵刃,缠扭一处,梁燕贞就是个女人而已,
软弱可欺,无一处不能侵凌——
然后他便看见女郎身子一缩,抄着化成三节棍的枪杆避过擒抱,把枪头留在
他肩窝里。
(这是……飞镰枪!)
李川横福至心灵,忙使了个鲤鱼打挺,另一截激射而至的枪头堪堪削过右臂,
「笃!」钉上帷幕木骨,兀自颤摇。
两端枪头均已射出,梁燕贞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抄起三节棍连甩带打,攻得
李川横踉跄倒退,浑身青芒迸溢,不时溅出血丝。
狮蛮山不以武学见长,所习无非兵书骑射,谁也不知梁燕贞竟有奇遇,得授
天下外门的绝学《天策谱》。
《天策谱》号称长兵器里的《破府刀藏》、《中行九畴》,包罗万有。梁燕
贞短短四年涉猎不多,相较谱中所载不过九牛一毛,但其父梁鍞已非其敌手,每
回比试,只能徒呼负负。
授谱异人知梁燕贞资质有限,给了她一套兵器蓝图,名唤「垣梁天策」,配
合谱中招式,威力倍增。梁燕贞返家后,起初并没有打造的心思,总以为用不上,
直到父亲死后力图振作,才按异人吩咐,分请不同匠人打造部件,自行组装完成。
无论武功或兵器的真貌,她在人前绝不轻易显露,谨遵师父们的嘱咐,连李川横、
小叶等亦不知晓。
垣梁天策枪构造奇巧,关键部件须以玄铁精金等异材锻造,匠艺要求极高。
梁府就算倾尽所有,也未必能打出一杆真正的天策枪来,梁燕贞所持不过是勉力
而为的仿作,变形无法回溯,几乎所有形态都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用过即无法
在战斗中复原。
梁燕贞稳占上风,打得李川横只能以单臂护住头脸。突然间,她脚下一踉跄,
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浑身软绵绵的似欲酥去;余光赫见胸脯手臂浮现淡淡樱红色,
说不出的艳丽动人。
更要命的是,丹田中空空如也,渐提不起内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怪异闷热,
熨得她浑身烘暖。腿心里腻滑得令人脸红心跳,女郎本以为是激战汗出,但那异
样的黏稠绝非汗浆,黏闭的桃谷中益发痠麻,令女郎牙根酸极,若非一意抢攻,
直想将双手夹进腿间。
梁燕贞或许是天真了点,却不愚笨,心下骇然:「我……是何时中的迷烟?」
抡上汉子肩臂的两击反弹回来,手腕无力。李川横臂后露出一双带笑狞目,冷不
防探爪,往她浑圆高耸的乳房抓去!
这下由极静而极动,彷佛爬缓的龟壳中窜出游蛇,梁燕贞纵使未中暗算,也
未必能闪过,左乳顿被一把抓住。
汉子铸铁般的指头掐入乳中,峰形看似坚挺饱满,谁知竟软如醒饱的雪面,
五指箕张尚不能满握,大把雪肉已由指缝溢出。梁燕贞的乳晕本来就膨起如小丘,
梅核儿似的蓓蕾被粗糙的掌心一磨,疼痛中居然生出一股异样快美,乳蒂昂硬,
勃挺如一节尾指,绷得红艳光滑,布满敏感的春情触点,摩擦之下直是逼人欲死。
梁燕贞浑身酥软,足跟一绊踉跄坐倒,丰盈的屁股「啪!」重重坐上衣箱,
虽然腿股肌肉发达,提供足够的缓冲,这一坐也痛得兵器脱手,双脚大开,湿漉
的股间艳态一览无遗。
女郎的外阴耻丘俱是浑圆饱满,芳草茂密,掩不住雪肌白皙。外阴润肥,夹
成一线,微露的小阴唇宛若最上等的绉紬,并非淡细粉红,而是介于海棠红与胭
脂色之间,是充满情欲的穠艳色泽,此际因充血而殷红一片,彷佛将从蜜裂里绽
出大红赤槿,蕊根沁着浓稠甘蜜,芳香诱人。
梁燕贞的左大腿根部,腿筋下有颗小痣,桃瓣般的左外阴也有一颗,在爬满
汗水淫蜜的雪肉上分外惹眼。
女郎跌坐衣箱,撞上唯一一堵还立着的屏风,顺势脱出魔爪。
满眼金星间,见汉子又狞笑扑来,不顾春光尽泄,修长结实的玉腿弹子般接
连蹴出,正中李川横头脸胸膛,额头挨的那脚尤其厉害,被踢得青芒迸散,李川
横身子后仰,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距离拉开,梁燕贞欲乘势追击,谁知一脚踢空,屁股滑下衣箱。李川横趁机
捉住她脚踝一扯,猛将女郎拖将下来,梁燕贞腰肩头颈一阵磕撞,被他翻了过来,
按在箱上翘起雪股,湿透的蜜穴虽仍是一线,却如剧烈喘息的主人般不住开歙,
宛若蛤嘴。
李川横压她的腰背,挤开女郎双腿,胯下狰狞的肉棒压在黏腻的股沟里,两
人下体紧贴,这样的姿势已无法使用踢击,梁燕贞从撞击的疼痛与眩晕中回神,
惊觉小穴危殆,反过左臂撑拒,却被李川横反剪于背。
李川横充分感受女郎周身丝滑,还有诱人的体香里夹杂的汗潮穴骚,尘封在
记忆深处的销魂蚀骨登时复甦,冲击着汉子干涸多年、宛若古井枯藤的肉体欲望,
血脉贲张,扭着她的手往前压,在女郎身下压出两大团酥莹乳廓,垂涎难禁,带
着某种怀缅执迷。
「姊姊……阿姊!我……我好想你……想死你了,你别……别再离开我了…
…好不好?好不好?」再用力些梁燕贞的左臂便要折断,疼得她眼前霎白,檀口
里迸出一丝呻吟似的呜咽。
紫膛大汉兴奋不已,片刻也断不开与女郎匀肌相贴,不肯稍退些个,让出一
捅而入的余裕,低头迳以右手握住滚烫胀硬的肉棒,硬将紫红色的肉菇从臀沟里
往下摁。
他的尺寸说不上傲人,然以两人紧贴之狭仄,以及梁燕贞较寻常女子更为闭
合的一线鲍,纵使龟头裹满淫蜜,仍难以滑入花径,反卡在一处小小圆凹里;稍
一用力,梁燕贞急得大叫:
「别……不要!那里……不可以!呜……」忍痛拼命往前蹭,却只扭起白花
花的大屁股,徒劳无功的模样益发撩人。
李川横这才发现是堵到了玉门处。梁燕贞的肛菊小巧干净,浑无疣突,色泽
比阴唇更浅,竟是酥嫩的淡樱色,偏偏玉门右侧也有一颗小痣,趴跪时被男儿身
影一遮,误认是小穴也不奇怪。
他当年可没玩过姊姊的菊门,不知梁鍞和傅晴章有无染指,梁燕贞尽管已非
完璧,也就给那厮破了瓜,肛菊极可能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女地……兴奋得舌头都
大起来,口沫横飞:
「小姐莫慌,川伯先给你开了这儿的苞,权作洞房花烛罢。你且忍会儿,抽
添顺了,那肠里刮人的滋味,包管小姐美得——呜!」话没说完,已被梁燕贞的
右肘击中。
他小心成性,纵在享乐之际,仍留三分潜劲护体,始终不信女郎会轻易受制。
果然肘击一至,他虽无发在意先的造诣,亦不及闪避,却能瞬间运起鳞罡,若有
似无的青芒闪过,连刀剑都有自信能偏开,况乎女子之手?
所以直到李川横人中爆血、门齿碎裂,整个人直挺挺倒下,后脑杓重砸落地
复又弹起的一瞬间,他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如非帐内地盘铺有厚厚毡子,这下
便是脑浆涂地的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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